播音楼的晨光换了三种角度，林晚已经摸索出与贺峻霖相处的安全距离 —— 讲台到第三排课桌的直线距离，不多不少三米。
早功训练时，她会先检查靠窗的第一组，再绕到走廊另一侧的第二组，最后才漫不经心地走到第三排。贺峻霖的作业本永远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红笔批注过的地方总用荧光笔淡淡描出轮廓，像在无声地说 “看这里”。
“气息练习合格，绕口令节奏还需调整。” 林晚在他的本子上落下标准评语，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绝不多停留半秒。
贺峻霖却总能精准捕捉到她转身的瞬间：“林晚助教，‘八百标兵奔北坡’的‘奔’字，是读 bēn 还是 bèn？字典里说两者都可，但我听您示范时用了去声。”
林晚握着红笔的手顿了顿。这个细节连课代表都没注意到，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她侧过身面向全班：“播音中取 bèn，去声更能体现动态感，你们可以对比录音试试。”
说完便径直走向讲台，余光瞥见贺峻霖立刻掏出手机录音，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牙膏沫 —— 想来是刚结束公司的晨间训练就赶来了。
这种 “公私分明” 的姿态，在课后辅导时更甚。其他同学围过来提问，林晚会拉把椅子坐下耐心讲解，唯独贺峻霖捧着笔记本凑过来时，她总会靠在讲台边，双臂抱在胸前：“哪里不懂？”
“重音的逻辑重音和情感重音，怎么判断优先级？” 他翻到上周讲过的《新闻联播》案例，指尖点着 “我国粮食产量再创新高” 几个字，“‘再创新高’是情感重音，但按逻辑应该强调‘我国’，对吗？”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的笔记本上。这页笔记记得密密麻麻，不仅有课堂内容，还贴了张打印的《新闻联播》台本截图，关键处用不同颜色标注着 —— 这显然是花了功夫研究的。
“看传播目的。” 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政策解读类新闻重逻辑，民生喜讯类重情感。”
贺峻霖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学姐觉得，我昨天主持的校园广播，哪处重音处理得最好？”
林晚猛地想起昨晚室友外放的校园广播。贺峻霖代班主持的音乐栏目里，报天气时特意加重了 “记得带伞” 四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像在跟老朋友叮嘱。她当时还暗自嘀咕，这哪是播报，分明是撒娇。
“没听。”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教案，“下次提问请围绕专业课内容。”
转身时撞上正要进门的张老师，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林晚，贺峻霖的课后练习视频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
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贺峻霖的练习视频正循环播放。他站在公司练习室的镜子前，穿着训练服，手里捏着张新闻稿。镜头角度有些歪，像是用手机支架随手拍的，但吐字归音却格外认真。
播到 “台风预警” 那段时，他忽然对着镜子皱起眉，自己给自己喊停：“这里重音错了，‘紧急疏散’才是核心，不是‘台风’。”
反复录了五遍，直到额角渗出细汗，才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视频最后三秒，他对着镜头比了个 OK 的手势，背景里突然传来队友的喊声：“贺儿！该去拍物料了！”
林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落下评语。她原以为顶流的专业课不过是走个过场，却没想过他会在凌晨三点的练习室里抠重音。
周三的模拟主持课，林晚布置了 “突发新闻播报” 的随堂练习。新生们大多磕磕绊绊，唯独贺峻霖拿起话筒时，瞬间切换了状态。
“现在插播紧急消息，本市地铁三号线因设备故障暂停运行……”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两度，语速加快却字字清晰，目光扫过教室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紧迫感，“请乘客听从工作人员指挥，切勿擅自下车……”
连模拟的紧急音乐响起时，他都能精准地卡着节拍抬眼，仿佛面前真的有千万观众在等待消息。
“结尾应该加句安抚语。” 林晚在评分表上写下建议，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放下话筒时，耳尖还泛着红，显然还没从紧张的播报状态里抽离。
下课时，贺峻霖被两个女生拦住请教，其中一个举着笔记本问：“贺峻霖，你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数据？”
“把数字变成画面。”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易地铁图，“比如‘预计三小时恢复’，就想成从这儿到食堂打三个来回的时间，很好记。”
林晚抱着教案路过，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这个记忆法是她上周在早功时随口提过的，当时他正低头系鞋带，她还以为他没听见。
走出教学楼时，周悦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晃着张照片：“你看我拍到什么？贺峻霖把你讲过的绕口令写成便利贴，贴在练习室镜子上了！”
照片里，练习室的落地镜上贴满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最显眼的位置果然是那张 “数葫芦”，旁边还用马克笔写着 “林晚助教说：舌尖抵上齿背”。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忽然想起每次布置完作业，贺峻霖总会在第一时间发来确认消息，连标点符号都跟她的要求分毫不差；想起他总能在她讲解新知识点前，就提前预习好相关案例；想起他那些看似随意的提问，其实都踩在她课上强调的重点上。
这些细微的专业呼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刻意维持的平静里，漾开越来越大的涟漪。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晚在公告栏前撞见贺峻霖。他正踮着脚往 “优秀作业展示区” 贴东西，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走近了才发现，他贴的是自己的模拟主持稿，上面布满了红笔修改痕迹，最底下一行写着：“参考林晚助教课堂示范”。
贺峻霖转身时差点撞上她，下意识伸手扶了把她的胳膊：“学姐？”
林晚迅速抽回手，目光落在那张展示稿上：“格式不对，应该用 A4 纸打印。”
“啊？” 贺峻霖愣了愣，随即笑了，“下次注意。不过…… 您总算主动跟我说话了，不是回答问题的那种。”
林晚的脸颊微微发烫，转身快步离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学姐，明天早功练‘数葫芦’吗？我练熟了！”
夜风卷起公告栏的边角，那张略显潦草的主持稿在灯光下轻轻晃动。林晚摸了摸口袋里的 U 盘，里面存着她偷偷拷贝的贺峻霖练习视频，评语栏里最终只写了四个字：“进步显著”。
她刻意拉开的距离，似乎正被某种专业的引力，一点点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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