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落,细如碎玉。阿宛拢了拢衣襟,坐在窗边温酒,青瓷碗里的青梅酒泛着浅碧色,是盛瑜最喜爱的那坛酒 。
他指尖搭在碗沿,眼睫上沾着点雪光,瞧着竟有几分单薄。
门被撞开时,风雪卷着侍卫林山滚进来。林山甲胄染血,跪在地上发颤:“主子……北疆……败了……”
阿宛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雪落:“他呢?”
“将军……冲阵时陷在乱军里……”赵峰的声音劈了叉,“尸身……找不到了……”
“哐当”一声,酒碗坠地,碎瓷混着酒液溅开。阿宛缓缓转过身,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眉眼,此刻竟像淬了冰,连声音都裹着霜:“找不到了?”
林山被那眼神钉在原地,喉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阿宛站起身,窗外的雪落在他肩头,竟像落进了寒潭。他掸了掸衣摆,语气平平,却让满室风雪都似冻住了:“我是不是说过叫你们保护好他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 ?”
最后一字落地时,林山猛地抬头,只觉那看似单薄的身影后,是能压垮千军万马的寒意。
林山的膝盖在地上磕得发响,甲胄上的冰碴混着冷汗往下掉,声音抖得不成调:“主子……敌我差了三倍兵力,匈奴的铁骑踏破防线时,将军他……他红着眼提枪就冲了出去,属下们拼了命想拦……可他枪尖指着敌军,说‘身后是家’……”
他猛地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砖面,声音里全是绝望的哭腔:“属下无能!没能把将军……没能把将军带回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是怕那淬了冰的目光会立刻将自己碾碎。
林山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后,关门的闷响像块石头砸进死水。
阿宛还维持着方才的站姿,指尖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肉里。窗外的雪还在下,落进窗棂的微光里,看得清每一片雪花旋转坠落的轨迹,可他眼里的光,却一点点暗下去,像被狂风掐灭的烛火。
他忽然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窗沿上,发出一声闷响。桌上那碗温好的青梅酒还泛着浅碧色,此刻瞧着却刺目得很。阿宛抬手一挥,青瓷碗“哐当”砸在地上,碎瓷混着酒液溅得到处都是,连他月白的衣摆都沾了好几滴,像落了些暗红的血。
没有嘶吼,没有哭喊。他只是缓缓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起初是细微的颤,后来变成剧烈的抽搐,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在无人处舔舐伤口,每一声都裹着碎玻璃似的疼。
“盛瑜……”他攥着地上的碎瓷片,掌心被割破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酒渍里,晕开一小片深色,“你说过……要共饮这坛酒的……”
声音碎在齿间,混着哽咽,最后只剩下反复的呢喃,像要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吞进肚里。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掩了院外的脚印,却盖不住这屋子里,一个人彻底崩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