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的木格窗糊着残破的纸,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照在楚瓷苍白的脸上。她是被冻醒的,伏黑甚尔那件沾满血腥气的外套滑落在地,裸露的小臂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身边空荡荡的,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伏黑甚尔不知去向,天逆鉾还躺在原地,金属链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跑了?”楚瓷揉着发沉的太阳穴,心头掠过一丝复杂。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昨夜强行切断契约丝线的反噬还在作祟,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里浮动着细碎的光斑。她扶着断壁站起来,指尖刚触到天逆鉾,神社的木门突然“哐当”一声被踹开。
狂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细碎的冰晶打在脸上,像针尖刺过。五条悟站在门口,白色制服上落满雪花,苍蓝色的六眼在风雪中亮得惊人,死死锁着她,像锁定猎物的猛兽。
“找到你了,小家伙。”他的声音裹着寒气,听不出情绪,却让楚瓷脊背发凉。
楚瓷下意识后退,后腰撞到神龛的棱角,疼得她闷哼一声。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凝固,无下限术式的压迫感像潮水般涌来,比昨夜伏黑甚尔的刀更让人窒息。
“五条悟?”她攥紧天逆鉾的链环,指尖泛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抓逃跑的小猫。”五条悟缓步走近,雪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还是说,你更想让伏黑甚尔把你卖了换酒喝?”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外套,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楚瓷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知道伏黑甚尔来过。
“我们只是交易。”她强迫自己镇定,“他帮我躲开追兵,我帮他解除天逆鉾的契约。”
“交易?”五条悟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用什么交易?用你的身体,还是你的术式?”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薄荷烟的清冽和雪的寒气,却烫得她皮肤发疼。苍蓝色的六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烦躁,还有一丝……恐慌?
“放开我!”楚瓷挣扎着,指尖凝聚起微弱的咒力。她知道打不过五条悟,却本能地抗拒这种近乎羞辱的触碰。
“放开你,让你再去找那个咒杀师?”五条悟的声音更冷了,拇指摩挲着她颤抖的唇瓣,“楚瓷,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能护着你的人?”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粗糙的触感让楚瓷浑身紧绷。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翻涌着风暴的六眼,突然觉得很累。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用保护的名义,行控制之实。
“我不需要谁护着。”她抬起眼,琉璃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五条悟,你到底想怎么样?”
五条悟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像被雨水打蔫的白玫瑰,明明已经快要凋零,却还倔强地竖着尖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闷的疼。
他想说“跟我回高专”,想说“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伤人的嘲讽:“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把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家伙,关起来比较省心。”
话音未落,他突然打了个响指。
苍蓝色的咒力瞬间爆发,像海啸般吞噬了整个神社!楚瓷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残破的神像、满地的蛛网、飘落的雪花……所有的一切都在消融,化作无数细碎的光斑,最终凝结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白。
“无量空处……”楚瓷失声喃语。她还是被拖进了这个领域。
五条悟就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过半米,却像隔着万水千山。他的身影在白光中有些模糊,只有那双六眼清晰得可怕,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在这里,你跑不掉的。”他的声音在领域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好好聊聊吧,关于你为什么要跑,关于你身上的秘密,关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疤痕上:“关于你承受的那些痛苦。”
楚瓷猛地抬头。
他怎么会知道?
领域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白光像温柔的水,包裹着她,却也禁锢着她。她能“看到”五条悟的咒力在领域里流淌,像无数条蓝色的河流,而她的咒力像误入河流的小鱼,惊慌地四处冲撞。
“你在害怕什么?”五条悟的声音变得很轻,像叹息,“害怕总监部的追杀?还是害怕……依赖别人?”
楚瓷咬紧嘴唇,没说话。
“我知道你被当成容器培养。”五条悟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我知道那些符咒在你身上灼烧的滋味,知道被强行灌输咒力的痛苦……杰在资料室查到了。”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培养舱里冰冷的液体,符咒贴在皮肤上的灼痛,白大褂们冷漠的眼神,还有每次反抗后,被强行注入天元咒力时,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闭嘴!”楚瓷尖叫着,挥手想打他,却被领域里的咒力缠住,动弹不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在白光中蒸发成细小的水珠。
她不想被同情,更不想被看穿!
五条悟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脏的疼痛更清晰了。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她挣扎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安抚的温度。
“我没在同情你。”他的声音放得更柔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了。”
楚瓷愣住了。
她看着五条悟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六眼里不再是戏谑和嘲讽,而是满满的认真和……一丝笨拙的温柔。那些汹涌的情绪突然卡住了,像被堵住的河流,在心底慢慢沉淀下来。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因为你很有趣。”
又是这句。楚瓷的心沉了下去,刚涌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冰封。她抽回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底的泪还没干,却已经带上了疏离的冷漠。
“我知道了。”她擦掉眼泪,声音沙哑,“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术式?还是关于天元的弱点?只要你放我出去,我都可以告诉你。”
就像一场交易,和伏黑甚尔的交易没什么不同。
五条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能感觉到领域里的咒力在躁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明明想说不是的,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尖锐的质问:“所以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有交易?”
“不然呢?”楚瓷抬起下巴,眼底带着一丝倔强的嘲讽,“难道你还会对我这个‘失败品’动真心?”
“我……”五条悟语塞了。
他看着楚瓷眼底那抹刻意竖起的尖刺,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任何人。那些年的折磨,已经在她心里筑起了高墙,谁也进不去。
领域里的白光开始波动,像是被他们之间的张力影响。楚瓷能感觉到,五条悟的情绪波动越大,领域的稳定性就越差,她的咒力也随之变得活跃起来。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她试着调动咒力,像昨夜对付伏黑甚尔那样,小心翼翼地触碰领域里的咒力河流。果然,那些蓝色的河流在她触碰的地方,泛起了涟漪。
她能影响无量空处?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狂跳。
“五条悟,”她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了许多,“你说这里能好好聊聊?”
五条悟狐疑地看着她:“你想聊什么?”
“聊你的改革。”楚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改变咒术界吗?不是想推翻那些老家伙的规则吗?我或许……能帮你。”
五条悟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你帮我?”他挑眉,“用你的术式?”
“不止。”楚瓷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琉璃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知道总监部的很多秘密,知道那些老家伙的软肋,甚至知道……天元的真相。”
她的话像钩子,精准地勾住了五条悟的好奇心。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像一口深井,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无尽的秘密。
“你想要什么?”五条悟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谨慎。
“我要自由。”楚瓷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被追杀,不被囚禁,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领域里陷入了寂静。白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却掩盖不住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张力。一个是想改变世界的最强咒术师,一个是背负着秘密的叛逃容器,他们的命运,在这片纯白的领域里,悄然交织在了一起。
“好。”五条悟突然笑了,苍蓝色的六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和笃定,“我答应你。”
楚瓷有些意外,却很快镇定下来:“我怎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五条悟。”他说得理所当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带着温暖的温度。楚瓷没有躲开,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心底那道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痕。
也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
就在这时,领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纯白的空间像破碎的镜子,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外面的风雪和神社的景象透过裂痕渗进来,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楚瓷惊呼。
五条悟的脸色沉了下去:“有人在外面攻击领域。”
是谁?禅院家的追兵?还是……伏黑甚尔去而复返?
不等他们想明白,领域已经“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
风雪灌进神社,带着刺骨的寒意。楚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五条悟一把拽进怀里护住。她抬头,看到神社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油杰浑身是雪,黑色制服上沾着血迹,发辫散乱地贴在脸颊上,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凝重:“悟,我们有麻烦了。”
他的身后,隐约传来无数咒灵嘶吼的声音,和一种……让楚瓷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属于天元的暴怒咒力。
原来攻击领域的不是别人,是失控的天元!
而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从地底苏醒。
楚瓷靠在五条悟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他咒力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来临。而她和五条悟之间那个脆弱的约定,将在这场风暴中,面临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