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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住在地下，你感到有些新奇。冰冷的墙壁、恒定不变的通风嗡鸣、无处不在的管道和指示灯——这些都和你熟悉的地上世界截然不同。但这种新奇感很快就被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取代，你不喜欢这里，太死板，太生硬，像一台巨大冰冷的机器内部，每一寸空气都透着与你无关的、陌生的秩序。他们不称自己为“联盟”，而是沿袭着更古早的称呼——“组织”，你隐约听了几句这似乎是1代时期的叫法，但此刻你无心深究这些，你的注意力被床铺对面的人牢牢吸引——河如蔚。她靠墙站着，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堪称完美的“冷酷脸”。但奇异地，你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一股细微的抗拒感，像竖起无形绒毛的猫。是因为你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吗？罗宰坚不久前的解释言犹在耳：“抱歉啦，我们都没料到会有别人再找到这儿来，所以…真没空余房间了，只能委屈你们俩先挤一挤。”他当时试图用嬉皮笑脸和几句自认为能打破僵局的玩笑话来缓和气氛，却在河如蔚那张毫无波动的脸面前败下阵来，讪讪地扔下你离开了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你们俩个陌生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你看着河如蔚那张仿佛被冻住的脸，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脱口而出：“冒昧问一句…请问您是面瘫吗？”河如蔚那双沉静的眼眸转向你，极轻微地歪了歪头，像一只困惑于人类奇怪语言的小猫。那瞬间的疑惑神情，让你心头莫名一软觉得她十分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摆手：“啊，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瞎说的，你别在意。” 这种小动物般的样子，冲淡了你心中不少因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各种方面都挺像只猫的，你想。紧绷，警惕，又带着点不自知的可爱。你其实并不太在意和一个陌生女孩共处一室——尤其是当你看到那张床的时候。它出乎意料地非常、非常干净，甚至可以说一丝不苟。更让你惊讶的是，床头居然并排放着几个看起来就软乎乎的、有点幼稚的可爱玩偶，与河如蔚冷硬的外表形成了巨大反差。不过，玩偶的主人似乎对你的存在相当抗拒。她沉默地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薄被，径直走向门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睡这里。我去训练场。”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惊讶之后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等等” 感受到她手臂瞬间的僵硬，哪里有让主人离开自己睡床的道理？你立刻放软了声音说了句，“别走…没有你，我睡不着的。” 这话半真半假，初来乍到的陌生环境确实让你不安，但更多是一种直觉——示弱对这姑娘似乎意外地有效。河如蔚的动作顿住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你的手，只是沉默地站了几秒。最终，她抱着被褥的手臂似乎微微松了些力道，无声地走了回来，把东西放回原位，自己则靠坐在床尾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这大概就是她理解的“陪着你”了。地下世界没有昼夜交替的自然光，只有恒定的、偏冷的照明。第二天，你起床起得异常艰难，像被无形的胶水黏在床上。最后还是河如蔚起身准备去训练的动作惊醒了你。你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洗漱，冷水泼在脸上才清醒几分。然后你看到了自己那件可怜巴巴的白色西装——昨天经历了一番折腾，它早已不复光鲜，沾着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你实在不忍心让它今天再遭受二次伤害。于是，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那件脏西装，用尽可能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河如蔚。河如蔚接收到你的信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在你和你的西装之间扫了个来回。她没说话，转身打开角落一个看起来同样一尘不染的储物柜，从里面精准地抽出一套衣服，看也没看就朝你扔了过来。你手忙脚乱地接住。展开一看，是深灰色的运动裤和一件黑色半袖，材质厚实，一看就非常耐磨耐脏，而且…相当宽松。当你终于换好这身明显比你身材大一号的衣服，松松垮垮地走出来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身宽大的衣物反而隐隐勾勒出河如蔚平时被制服掩盖的身形轮廓——流畅紧实的肩臂线条，腰腹处隐约的肌肉起伏。原来她并非瘦弱，而是有着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极其健康匀称的身材。早餐，他们像是相约而来一样，从不同的地方来到地上的汤饭店。当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海带汤端到你面前时，你才从旁人的闲聊中得知了确切时间。“我真的…还从来没在早上5点吃过早饭…” 你捧着汤碗，对着升腾的热气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再次失去了手机，你想你手机又落在徐晟恩手里了，不过幸好那手机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但这让你彻底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像个被丢出时间流的人。老奶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暖意：“地下不分早晚，习惯了就好。看你这孩子瘦的，多喝点汤。” 这笑容让你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你小时候，书店附近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奶奶，那位奶奶也是，表面凶巴巴，却总喜欢给你塞一个温热的饭团，用生硬的语气命令你“快吃”。或许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是她们保护自己柔软内心的铠甲罢了。“谢谢奶奶…” 你刚道完谢，奶奶大概是看你喝得香，又端来一碗汤。只是这一碗…海带多得简直像一座小山沉在碗底，汤水几乎看不见了。你看着碗里壮观的海带堆，震惊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再次小声道：“谢谢您…”你认出来了，这家店就是昨天你和徐晟恩被“请”来的地方。难怪他们绑人手法那么“熟练”，原来是主场作战吗？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你和河如蔚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提起昨天那场不愉快的开端。饭后，他们似乎默认了你需要“熟悉环境”，带着你开始了他们所谓的“日常工作”。穿梭在仁川地下城迷宫般的通道和地上破败的社区里，你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他们，并且态度出奇地友善。更让你措手不及的是，这份友善也迅速蔓延到了你身上。“哎呀，这就是新来的小姑娘？真水灵！”“河丫头带来的朋友？一看就是好孩子！”“姐姐！姐姐！给你糖吃！”热情洋溢的夸赞、朴实的小礼物，例如一块烤红薯、一颗水果糖，或是带着善意的调侃，像潮水般涌来。你哪里经历过这种被陌生人集体“宠爱”的阵仗？整个人瞬间僵住，手足无措，只会机械地重复着“谢谢…谢谢…”，感觉脸颊的温度一路飙升到耳根，最后只能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那件半袖里。罗宰坚一直跟在你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你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虾米一样越来越红，越来越低。直到他判断你真的快要被这汹涌的“热情”溺毙，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出手。他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搂过你的肩膀，把你半圈在自己身侧，一边熟稔地跟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打着哈哈，一边带着你巧妙地滑出包围圈。“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口才了得、只是懒得开口的高冷类型呢，” 他侧过头，带着笑意的声音几乎贴着你发烫的耳朵响起，你们的额头甚至轻轻抵了一下。他头发蹭着你的感觉，出乎意料的柔软。“原来…你是害羞啊？哈哈哈哈哈！” 他毫不留情地爆发出笑声。你被他笑得有点恼，但也无力反驳，毕竟事实如此。面对陌生人纯粹的善意和夸赞，你总是笨拙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只会说谢谢。“我又没经历过…” 你小声嘟囔着，带着点不服气的辩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但这点音量显然逃不过罗宰坚的耳朵。“哦？没经历过？” 他挑了挑眉，搂着你肩膀的手紧了紧，带着一种你向往的自信，“那我教你”他带着你转向一位正在和河如蔚说话的大娘。“看，如果大娘夸你漂亮，” 他压低声音，像传授什么秘密心法，“你别光说谢谢，你得回夸她。小的孩子，你就说‘这孩子真精致或者真机灵；年轻女孩，你就说你真漂亮或帅气；中年大哥大姐，可以说气质真好；至于大娘嘛…” 他狡黠地眨眨眼，“核心就一个——往年轻了夸，您看着真精神、真显年轻、气色真好的…随便说了”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袋蹭到他柔软的头发。“会了？” 罗宰坚看你点头，“那…考考你。”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前方通道拐角处，然后抬起下巴，朝那边示意性地一点，“喏，看到那边那群人没？为首那个穿黑夹克、亮脑门的。来，按我刚教的，夸一句试试？”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群明显气势不同的人，堵在通道口，为首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壮硕的光头男人，满脸横肉，眼神凶悍，正叼着烟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一看就不是善茬。你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学的那点“社交技巧”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煞气冲得七零八落。你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憋了半天，才用近乎气声的音量，极其不确定地挤出一句：“他…长得…很高很壮？”“噗…” 罗宰坚差点笑出声，但随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锐利起来，低声快速道：“笨蛋，这时候还夸什么夸！” 他搭在你肩上的手臂猛地放下，下一秒，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精准地抓住了你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要喊救命”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腕传来。罗宰坚拽着你，像一阵旋风般猛地转身，朝着与那群人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你感觉自己几乎脚不沾地，整个人像只被狂风卷起的风筝，被他紧紧牵着，在狭窄的地下通道里飞驰。身后，河如蔚和另外几个“组织”成员的身影也瞬间启动，紧跟着你们疾掠而来。而你们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尤其是那个光头壮汉——显然也发现了你们的动作，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在通道里炸响，穷追不舍。空气仿佛被撕裂，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呼啸的风声，以及一个你刚刚听罗宰坚提过的名字，像冰冷的烙印般砸进混乱的思绪里。黑鳄会。短暂的、毫无目的的狂奔像一剂强效兴奋剂，猛地注入你的血液。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是坚硬冰冷的地面，身体被罗宰坚牵引着几乎飞离地面。一种纯粹的、近乎野性的快感冲刷着你，将连日来的憋闷、迷茫和地下世界的陌生感狠狠甩在身后。无所谓目的地，无所谓后果，只管奔跑。开心。好开心。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无法抑制地咧开嘴，笑声混着喘息从喉咙里溢出。当你们拐过几个弯，确认暂时甩开了黑鳄会的人，速度刚慢下来，你竟反客为主，一把抓紧罗宰坚的手腕，拖着他继续向前冲。罗宰坚被你突如其来的发力拽得一个趔趄，惊讶地侧头看你。映入他眼帘的是你因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颊，汗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盛满了纯粹的、几乎有些放肆的喜悦。他愣了一下，随即，那惯常的笑容也重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甚至比平时更灿烂几分。“哟呵？喜欢跑步？”他朗声笑道，声音在空旷的地方里显得格外有活力，“那你可跟紧了！” 话音未落，主动权再次易手。他反握住你的手腕，力道适中却不容挣脱，带着你再次提速，像两道影子般在窄小的通道中飞掠而过。风声再次灌满耳朵，你们完全沉浸在速度带来的自由感里，将身后疾速帮其他人投来的、混杂着疑惑和“又来了”的无奈眼神彻底抛诸脑后。“他们俩干甚去了？”“谁知道呢，罗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吧。”“不管了，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疾速帮的成员们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迅速四散，各自融入地下城的日常节奏。而你和罗宰坚，仿佛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或明或暗的通道，绕过巨大的街道和寂静的小道，直到肺叶开始火辣辣地疼，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你才感觉身体到了极限，只想立刻瘫倒在地。“呼…呼…不…不行了…” 你大口喘着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想直接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别，别坐下” 罗宰坚眼疾手快地用力一提，硬生生把你拉起来，手臂稳稳地支撑着你的重量，“刚跑完不能直接坐，会难受死的。跟着我，慢慢走，走着休息。” 他的气息依旧平稳得不像话，只是额角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你几乎是被他半架着，拖着沉重的双腿，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挪动。最初的亢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巨大疲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罢工。但奇怪的是，当这极致的疲累感席卷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又从四肢百骸深处弥漫开来。仿佛所有的浊气都被奔跑甩了出去，身体虽然沉重，精神却异常轻盈。“你恢复得还挺快嘛，体力不错。”罗宰坚侧头看着你渐渐缓过劲儿来的样子，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你一听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喘一边无力地摆摆手，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别…别开玩笑了…呼…体力不错…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你可是被他全程拖着跑、拖着走的人，这家伙除了出点汗，气息稳得像在散步。罗宰坚闻言，非但没谦虚，反而坦然地接受了，笑容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小得意：“那是，我可是专业的。” 他顿了顿，看着你慢慢平稳下来的呼吸，好奇地问：“这么喜欢跑步？”你沉默地跟着他并肩走着，这里似乎靠近某个大型管道的入口处，人迹罕至，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你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残留的兴奋余韵，迟疑了一会儿，才诚实地回答：“…也没有。”“嗯？”罗宰坚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但没追问，只是耐心地等着你的下文。

“只是…刚才跑的时候，” 你回想起那种不顾一切向前冲的感觉，心脏又微微悸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很开心，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就…想一直跑下去，多跑一会儿。” 你说得有些模糊，但那种随性而至的心情是真实的。“呵，”罗宰坚轻笑一声，带着点了然，“好随性。” 这评价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陈述。你们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罗宰坚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点，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心：“最近…压力很大？”“唔…” 你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细说。地下城的阴冷空气似乎也钻不进此刻你身体里残留的那点暖意。你模棱两可的态度，罗宰坚似乎并不在意。他像是抛开了刚才的话题，情绪瞬间又高昂起来，带着一种献宝似的兴奋，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你：“哎，那过两天要不要跟我出去兜一圈？我又搞了辆新车！”你立刻想起他以前来接你时开的那辆线条流畅又好看的像赛车的车了。虽然在首尔市区那玩意儿大部分时间只能憋屈地当个“普通车”，但那骨子里透出的速度感和自由感，与刚才的奔跑奇迹般地重合了。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啊！” 你回答得干脆利落。留在地下疾速帮？这个念头在你心里已经盘旋了好一阵子。一垓会柳镇那套算计利用的嘴脸实在让你反胃，宣有宰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更是像根刺扎在心里。不是你不愿意去做任务，是人家摆明了不信任、不欢迎，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你做不来，也懒得做了。与其在那种压抑虚伪的环境里耗着，不如…就随心所欲地待在这里。至少在这里奔跑的时候，你是真的开心。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像卸下了一块大石，身体里最后一点沉重感似乎也消散了。你跟着罗宰坚的脚步，走向管道深处更幽暗的入口，心里却意外的轻松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