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操场晒得发烫，体育委员扯着嗓子喊集合时，沈梦妍正扶着墙慢慢挪到教室门口的长椅旁。右腿膝盖上的绷带还没拆，医生说至少得静养两周，她只能抱着笔记本坐在阴凉处，看同学们在跑道上被晒得蔫头耷脑。

这时沈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校服袖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小臂上一块青紫的痕迹。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往操场跑，反而径直走向站在旗杆下的体育老师，低着头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老师皱着眉摆了摆手，沈航便转身往回走，脚步有些沉。

沈梦妍你也不上体育课？

沈梦妍抬头时，他刚好走到长椅旁，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张椅子的位置。

沈航顿了顿，没坐，只靠着身后的墙壁，声音压得很低。沈梦妍注意到他扶着腰的动作，手指关节泛白，像是在忍着疼。

沈梦妍不舒服吗？

沈航有点。

他答得含糊，视线落在操场上，避开了她的目光。

沈梦妍没再追问。前几天她就发现了，沈航总穿长袖校服，哪怕天气热得让人冒汗；走路时偶尔会踉跄一下，像是被什么绊了脚；还有他胳膊上那片淤青，边缘不规则，不像是磕碰出来的。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儿，操场上响起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沈梦妍翻开笔记本想画点什么，笔尖悬在纸上时，瞥见沈航垂在身侧的手——指腹上沾着点灰黑色的颜料，像是没洗干净。

沈梦妍你也喜欢画画吗？

沈航不常画

沈航的手猛地蜷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似的。过了几秒才低声说

沈梦妍可你的手指上有颜料啊。

沈梦妍我腿伤后没事干，就总在本子上瞎画。

本子上画着几只歪歪扭扭的小猫，还有窗外的梧桐树。沈航的目光在纸上停了停，喉结动了动

沈航比我强

沈梦妍才没有，我早上看你课本上画的小人，特别生动，比我这些强多了。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转身想走，却被她叫住

沈梦妍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不想画了？

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腰侧隐约的红痕。沈梦妍的呼吸顿了顿，忽然明白那些伤不是来自磕碰。

沈航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沈航以前画过，后来……没意义了

沈梦妍怎么会没意义呢？喜欢的事怎么会没意义？

他转过身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蒙着层灰

沈航被人撕了……

四个字说得极快，却像冰锥扎在空气里。沈梦妍想起他胳膊上的伤，想起他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说“太过分了”，又想说“别理那些人”，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沈航我哥以前总跟我一起画

沈航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沈航他说等我画够100张，就带我去美术馆

他抬手想挠头，动作到一半停住，像是怕碰到什么伤口

沈航后来他走了，那些人就开始抢我的画，撕了扔进垃圾桶，踩在脚下……

说到这儿他停了，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沈梦妍看着他紧抿的嘴唇，那道唇线绷得发白，忽然不敢再问下去。

操场上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同学们开始分组跑圈。沈梦妍低头盯着笔记本上的空白页，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页

沈梦妍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沈航认识也没用

沈航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在自嘲

沈梦妍怎么会没用？至少……至少有人能听你说这些。

他没说话，只是把校服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那片淤青。风吹过长椅，带着操场上的尘土味，还有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沈梦妍忽然觉得，那些笑声、喊声都离得很远，只有身边这个沉默的男生，和他没说出口的那些事，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她想做点什么，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想帮他把那些撕碎的画重新拼起来，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轻飘飘的，撑不起他眼底的沉重。

沈航快下课了

他忽然站起身，沈梦妍也跟着站起来，膝盖轻微发痛

他没再说话，转身往教学楼走。沈梦妍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瘦得像根随时会断的芦苇，却又倔强地挺着。她忽然发现，自己连一句“明天见”都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不知道那些藏在沉默背后的伤，要多少句安慰才能抚平。

操场上的喧闹还在继续，阳光依旧刺眼。沈梦妍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在空白页上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了行字，又很快用笔涂掉了。

墨迹晕开，像朵化不开的云

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