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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林深见云华

午后的日头毒得很,林云华避开尚书府后门的守卫,贴着墙角的阴影溜了出去。她换了身半旧的青色布裙,头发简单挽成个坠马髻,脸上用面脂调暗了肤色,看着就像个寻常人家的使唤丫头。

街角的槐树下,卖凉粉的老汉正摇着蒲扇打盹。林云华加快脚步穿过巷子,心里沉甸甸的。母亲说老秀才是外祖父最信任的下属,可那枚在地道门口捡到的青铜鹰令牌,总让她觉得不对劲。那令牌上的鹰头狰狞可怖,一看就不是善类所有。

"姑娘,买朵花吧?"路边一个卖花姑娘捧着篮子轻声叫卖,篮子里的白兰花蔫头耷脑,被晒得没了精神。

林云华脚步没停,心思却飘回了尚书府。母亲独自留在那个藏着秘密的石室里,会不会有危险?父亲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云溪和云帆,那两个小家伙要是知道家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怕是要吓得睡不着觉。

她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找到老秀才,把外祖父手札被盗的消息传出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城南的巷子比别处窄些,两旁的灰砖墙被晒得发烫。林云华按照母亲给的地址,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眼前是家不大不小的铺面,黑漆招牌上写着"锦绣庄"三个端正的楷字,门口挂着几匹素色绸缎,在热风中微微摇晃。

铺面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客人。林云华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门上的铜环碰出"叮铃"一声轻响,在这沉闷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在吗?"林云华放缓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普通的顾客。

柜台后转出个老者,身穿月白长衫,须发皆白,面容清瘦,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卷丝线。他看见林云华,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姑娘要点什么?咱们这儿的苏绣是京城最好的。"

这人应该就是老秀才了。林云华心里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想给母亲扯块料子做件褙子,不知道哪种合适。"

老秀才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那眼神锐利得不像个普通掌柜:"姑娘看着面生得很,不是附近的住户吧?"

"我是从城西过来的,听说您这儿布料好。"林云华垂下眼帘,假装专心看着柜台上的一匹湖蓝色绸缎,眼角余光却在悄悄打量四周。店里的货架上摆满了各色丝线和布料,角落里堆着几个盖着蓝布的木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皂角香和墨味。

老秀才捋着胡须笑了笑:"姑娘眼光不错,这是新到的杭绸,颜色正,质地也好。不过天儿热,不如到内堂喝杯茶慢慢挑?"

林云华心里咯噔一下。母亲没说过要去内堂,这老秀才行事透着古怪。但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她抬起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那多谢掌柜的了。"

老秀才引着林云华穿过铺面,掀开一道蓝布门帘,后面是个不大的天井。天井中央摆着张石桌,四周种着几盆茉莉,叶子被晒得蔫蔫的。穿过天井,便是内堂。

内堂比铺面凉快些,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的味道。靠墙摆着几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些瓷器玉器,大多蒙着层薄灰。最显眼的是东边博古架上那个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干枯的兰花,花瓣早已发黄发脆,一看就放了很久。

"姑娘请坐。"老秀才示意她坐在一张酸枝木椅子上,自己则坐到对面的太师椅里,"小李,给这位姑娘沏杯龙井。"

里间传来应声,很快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伙计端着茶盘出来,给两人各倒了杯茶。茶叶在滚烫的水中慢慢舒展,散发出清香。

林云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茶水:"掌柜的看着不像生意人,倒像个教书先生。"

老秀才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姑娘好眼力。老夫年轻时确实教过几年书,后来年纪大了,就开了这家小店糊口。"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林云华腰间,"姑娘这玉佩看着倒是别致。"

林云华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捂住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她故意把玉佩放在了袖口内侧。老秀才这么说,分明是在试探她。

"掌柜说笑了,我一个穷丫头,哪有什么玉佩。"林云华放下茶杯,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着圈,"倒是听说江南的苏绣天下闻名,不知道掌柜这里有没有正宗的江南绣品?"

老秀才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姑娘也喜欢苏绣?老夫这里正好有几幅收来的老绣品,是从前江南织造府的匠人绣的,姑娘要不要看看?"

来了。林云华心中了然,这是母亲说的接头暗号。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哦?那可要见识见识。"

老秀才起身走到西边的博古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一个紫檀木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铺着块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几幅小巧的绣品。他取出一幅递给林云华:"姑娘请看,这幅《戏蝶图》是前朝绣圣沈三娘的作品。"

林云华接过绣品,故作认真地看着。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老秀才的右手悄悄伸向了博古架上一个青花瓷瓶,那瓶子的形状和母亲石室里的一模一样。她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惊叹的表情:"这绣工真是精致,蝴蝶的翅膀好像真的会动一样。"

老秀才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姑娘可知这沈三娘最擅长的是什么针法?"

林云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缓缓说道:"听说沈三娘最擅长的是'双面三异绣',正反两面图案不同,颜色各异,针法也各不相同。可惜她晚年退隐江南,再也无人能学到她的真传。"这是母亲告诉她的暗语,答对了这句,才能进行下一步。

老秀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点了点头:"姑娘果然懂行。不过要说沈三娘的真传,倒是还有一人学到了几分。"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那人姓萧,不知姑娘可曾听说?"

林云华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不动声色地从袖口取出那半块双鱼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掌柜说的可是这个'萧'?"

玉佩刚一放在桌上,老秀才的眼睛就直了。他一把抓过玉佩,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云华:"你......你是婉仪的女儿?"

林云华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叫林云华,母亲让我来找您。"

老秀才长长叹了口气,把玉佩放在桌上推还给她:"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婉仪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你外祖父......"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林云华觉得不对劲,老秀才的反应太奇怪了。按理说见到信物,他应该先问母亲的情况,而不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突然闻到一股异样的甜香。这香味很淡,混在茶香里几乎察觉不到,但林云华对毒物的气味格外敏感——这是"软筋散"!

她心里猛地一惊,正想发作,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四肢百骸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好!茶里有毒!

"你......"林云华猛地站起身,却腿一软差点摔倒。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暂时清醒了几分。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点向自己胸前的几处大穴,暂时封住了毒性蔓延。

老秀才脸上的和蔼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嘲讽。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不愧是萧敬之的外孙女,警觉性倒是不错。可惜啊,你还是喝了我的茶。"

林云华强撑着站稳身体,左手悄悄从袖口滑出三枚银针:"你不是老秀才!你到底是谁?"

老秀才冷笑一声,左手猛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劲装。他从腰间抽出一枚令牌,狠狠拍在桌上:"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桌上的令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鹰嘴尖锐,眼神凌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正是林云华之前在地道门口捡到的那枚青铜鹰令牌!

"青铜鹰令!"林云华又惊又怒,"你是'鹰眼阁'的人!"传闻中这个组织行事诡秘,专门替朝廷铲除异己,手段狠辣无比。

老秀才,不,应该说是鹰眼阁的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你还有点见识。萧婉仪那个蠢女人,真以为老夫还是当年那个对萧敬之忠心耿耿的书童吗?国破家亡这么多年,谁还记得什么前朝旧主!"

"外祖父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他!"林云华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银针微微颤动。

"待我不薄?"鹰眼阁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条可以随意使唤的狗!现在不一样了,跟着阁主,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他突然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萧氏余孽终究逃不过天罗地网!你母亲以为把你送走就能保命?告诉你,今晚尚书府就要满门抄斩!"

林云华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满门抄斩?他们竟然连父亲和弟妹都不放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握紧手中的银针,眼神变得冰冷:"我外祖父的旧部呢?兰花令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兰花令?"鹰眼阁的人嗤笑一声,"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大部分人早就投靠了我们,剩下的几个老顽固,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一步步逼近林云华,"交出国库地图和另一半双鱼玉佩,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云华这才明白,母亲说的没错,兰花令果然已经四分五裂。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趁鹰眼阁的人说话分心之际,右手屈指一弹,三枚银针直奔他的双目和咽喉!

"雕虫小技!"鹰眼阁的人不慌不忙,左肩一沉,长衫如翅膀般展开,卷起一股劲风,将银针尽数打落。同时他右脚猛地一跺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扑向林云华,掌心乌黑,显然淬了剧毒。

林云华不敢硬接,施展轻功向后飘去。她虽然中了软筋散,内力受阻,但身法依然灵动轻盈。可惜内堂空间狭小,根本施展不开。

"砰!"鹰眼阁的人一掌拍在林云华刚才坐的椅子上,坚硬的酸枝木椅子瞬间四分五裂。他冷笑一声,攻势更猛,双掌上下翻飞,掌风凌厉,逼得林云华连连后退。

林云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脱身。她看准旁边的博古架,突然一个矮身,躲过鹰眼阁的人凌厉一掌,同时右手抓住一个青花瓷瓶,猛地向他砸去!

鹰眼阁的人没想到她会有此一招,急忙侧身躲闪。瓷瓶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重重砸在墙上,碎裂开来。林云华趁机向后急退,拉开了距离。

"想跑?没那么容易!"鹰眼阁的人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他的身法极快,掌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林云华内力越来越弱,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砰!"又是一掌落空,这一次打在了博古架上。博古架剧烈摇晃,上面的古董玉器纷纷坠落,摔得粉碎。那个插着干枯兰花的青瓷瓶也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干枯的兰花散落一地。

林云华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就在鹰眼阁的人一掌拍向她胸口的瞬间,她突然一个旋身,险之又险地躲过这致命一击,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用尽全力点向他的胁下!

"嗤!"指尖准确无误地点中了目标。鹰眼阁的人惨叫一声,身体猛地一僵。林云华趁机向后急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贱人!"鹰眼阁的人缓过劲来,捂着胁下恶狠狠地盯着林云华,眼神怨毒,"我要你生不如死!"他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他的掌风更加凌厉,招招致命。

林云华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毒素开始蔓延,视线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尽快脱身。她看准旁边的窗户,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撞向窗棂!

"哗啦!"木窗应声而碎,林云华纵身跳了出去。外面是锦绣庄的后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不敢停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跑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身后传来鹰眼阁的人愤怒的吼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林云华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黑衣人从锦绣庄里追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鹰眼阁的人。

她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跑。后院内墙不高,她用力一蹬脚,身体腾空而起,翻墙而出。墙外是条狭窄的巷子,她沿着巷子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毒素越来越厉害,林云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脚步也开始踉跄。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在这条巷子她之前路过,记得前面有个废弃的院子。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院子门口,推开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然后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人?!"是鹰眼阁的人愤怒的吼声。

然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惨叫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林云华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救她的人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扶起了她。那人的手很温暖,带着淡淡的药草香味。她迷迷糊糊地靠在那人怀里,感觉到那人轻轻抬起她的脸。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照亮了那人的脸庞。林云华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她的手心。林云华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半块玉佩,和她之前交给母亲的那半块双鱼玉佩,正好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你......"林云华想问他是谁,却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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