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编就的草庐在夜风里发出细微声响,月光透过稀疏的竹缝漏进来,在地上织出明明灭灭的光斑。林云华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浓郁的药草香,夹杂着雨后泥土特有的腥甜气息。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的麻木感让她心头一紧。软筋散的药力还没完全过去,四肢百骸像是被温水浸泡过的棉絮,使不上半分力气。
"醒了?"
低沉温和的男声自身侧响起,林云华猛地转头,看见竹桌旁坐着个玄衣男子。月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墨发松松绾着,几缕发丝垂在颈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人是谁?
林云华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她记得昏迷前把双鱼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现在却连一丝玉的凉意都感觉不到。
男子端着黑陶药碗走过来,碗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躺着别动,"他的声音像浸过寒潭水的玉石,"软筋散的余毒还没清,你现在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林云华盯着他靠近的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张脸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敢肯定自己从没在尚书府或京城的宴席上见过这个人,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
"阁下是谁?"林云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是哪里?"
"京郊寒月潭。"男子把药碗递到她唇边,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至于我是谁——"他顿了顿,看着她被迫喝下汤药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先把药喝了。"
温热的汤药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甘苦。林云华喝完半碗,突然抓住男子的衣袖:"我的玉佩呢?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玉佩?"
男子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他慢慢放下药碗,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放在手心摊开——月光下,半块莹润的双鱼玉佩静静躺着,恰好是林云华丢失的那一半。
林云华瞳孔骤缩,这半块玉佩......
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突然涌上心头。江南古道,残阳如血,浑身是伤的少年挡在她身前,手中长剑染满敌人的鲜血。后来她从昏迷中醒来,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这半块玉佩和一句"持此可寻兰花令相助"留在破庙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月光照亮了他的整张脸。眉峰比记忆中更加凌厉,轮廓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可那双眼睛,那种沉静温和的气质,分明就是当年那个救了她的少年侠客!
"是你......"林云华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江南古道......"
男子——兰榭生——微微颔首,伸手拂开她颊边凌乱的发丝,指尖的温度让林云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没想到林姑娘还记得。"他轻声道,"我还以为,尚书府的嫡长女早把当年的江湖恩怨抛在脑后了。"
林云华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墨玉令牌,上面雕刻的兰花栩栩如生——那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武林盟主令牌。传闻新任盟主年纪轻轻便以雷霆手段统一了四分五裂的武林,行事神秘莫测,却没想到......
"你就是武林盟主兰榭生?"林云华震惊地看着他,"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想报答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兰榭生打断她的话,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白瓷瓶,"这是软筋散的解药,你服下后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尚书府。"
林云华接过瓷瓶却没有立刻服用,反而定定地看着兰榭生:"你既然是武林盟主,为何会出现在锦绣庄?又为何要救我?"
兰榭生背对着她整理药柜,声音从药草的清香中飘过来:"鹰眼阁最近动作频频,我一直在追查他们的踪迹。收到线报说他们要在锦绣庄灭口,没想到目标竟然是你。"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说起来,你一个尚书府嫡女,怎么会惹上鹰眼阁这种江湖邪祟?"
林云华心中一凛。外祖父留下的秘密牵连甚广,她不能轻易告诉外人,即使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转念一想,兰榭生既然救了她,又拿出了这半块玉佩,或许......
她咬了咬唇,决定冒险一试:"盟主可知'青铜鹰令'?"
兰榭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见过青铜鹰令?"
"地道门口捡到的。"林云华如实道,"锦绣庄那个掌柜,就是鹰眼阁的人。他说今晚要抄斩尚书府满门,还要找外祖父留下的国库地图。"
兰榭生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查到了萧老尚书头上。"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潭水,"鹰眼阁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前朝国库,想以此作为复辟的资本。你外祖父当年掌管国库,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林云华心头一紧:"我爹娘和弟妹......"
"放心,"兰榭生回眸,眼中闪过一丝安慰,"我已经让暗卫去尚书府附近布防,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击,应该能撑到我们回去。"
"我们?"林云华抓住了关键词。
兰榭生走到她床边坐下,月光在他眼中流转:"鹰眼阁势力庞大,不仅在江湖根深蒂固,朝中也有他们的人。单凭一方之力很难对抗,我们需要联手。"他看着她的眼睛,"林姑娘,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林云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今日的再次相救,还有此刻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她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兰榭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正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转身,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你受伤了?"林云华急忙撑起身,却因为无力又跌回床上。
兰榭生摆摆手,拿出丝帕擦拭唇角的血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无妨,一点小伤。"
"什么无妨!"林云华急道,"你把左手伸过来!"看兰榭生不动,她又加重语气,"我外祖父是神医,我从小跟着学医,让我看看!"
兰榭生犹豫片刻,终是依言伸出左手。林云华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七星海棠......"她喃喃道,抬头看向兰榭生,眼中满是震惊,"你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这毒无药可解,你怎么会......"
兰榭生撤回手,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袖:"救你的时候被鹰眼阁主偷袭所致。不过放心,这毒发作缓慢,我还有时间找出解药。"
林云华却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眼神坚定:"不行,这毒霸道得很,拖延不得。你这里有金针和药草吗?我可以暂时压制。
兰榭生挑眉:"你还会施针?"林云华已经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他按住肩膀。"别乱动,"他指了指墙角的竹柜,"第三层抽屉有银针包,旁边竹篮里是昨夜采的忘忧草。"
林云华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湿透的粉裙,布料紧贴着单薄的肩膀,兰榭生的目光扫过时,她耳根突然发烫。
"转过去。"她低声道。男子轻笑一声依言转身,玄色衣袍随着动作拉出流畅的弧线。窗外寒潭突然传来水纹波动声,惊得檐角铜铃叮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