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熟2

教工食堂的消毒水味总盖不住饭菜的香气。尚恒刚端着餐盘走到窗边，就看见岑安把一碟糖醋小排往对面推。青年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银色手表的秒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他昨天转的红色水笔是同个牌子。

“阿姨说今天的小排炖得特别烂，”岑安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点阳光的碎屑，“你上次说喜欢带点软骨的，我特意让她留了这份。” 尚恒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餐盘里油亮的小排，忽然想起母亲总说“糖醋小排要炖到骨头上的肉轻轻一抿就下来才好”。这个秘密他只在入职第一天的系会上提过一次，当时岑安正低头记着什么，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他还以为对方没听见。

“对了，”岑安忽然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玻璃罐，红色的辣酱里浮着细碎的花生粒，“你上次说食堂的辣酱太咸，这个是我家阿姨做的，微辣带点甜。”他往尚恒碗里舀了一勺，瓷勺碰到碗沿发出轻响，“我试了，和糖醋小排很配。”

尚恒夹起一块小排，裹了点辣酱送进嘴里。酸甜的酱汁混着辣椒的辛香在舌尖散开，像忽然绽开的烟花。他确实偏爱辛辣，却总在公共场合收敛着，每次打菜都只敢要微辣的虎皮青椒——没想到这样细微的习惯，也被岑安看在眼里。

“下周六系里去郊外烧烤，”岑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报了你的名字。”见尚恒要开口，又赶紧补充，“你上次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改教案，那边的湖畔小屋特别合适，我已经跟管理员打好招呼了。”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张折叠的地图，上面用红色水笔圈出个小小的湖畔图标，旁边写着“下午三点后没人，适合改教案”。那支笔和昨天在文献上批注的一模一样，笔帽上还沾着点墨渍。 尚恒捏着地图的边角，忽然注意到岑安碟子里的小排几乎没动。“你不爱吃甜口？”他忍不住问。

“太腻了，”岑安笑着把最后一块小排夹到他碗里，“还是咸口对胃口。” 走出食堂时，秋风卷着桂花落在岑安的针织衫上。青年低头拍花瓣时，尚恒忽然看见他帆布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灰色伞柄——和上周下雨时撑的那把黑色大伞是同个牌子，只是换了更轻便的折叠款。

尚恒抱着改好的教案走出实验楼时，雨正下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把刚落的桂花打得贴在地面上，像块被打翻的蜜色地毯。他在门廊下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就看见香樟树下立着那把熟悉的灰色折叠伞。

岑安显然等了很久，深灰色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雨水，正是昨天在食堂时露出来的那截。看见尚恒，他快步走过来，伞面往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早被打湿，深色的衣料紧贴着后背，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刚从湖畔小屋回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封面沾着点泥渍，“管理员说下周的烧烤区都收拾好了，特意给我们留了靠湖的位置。”

尚恒看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水珠顺着下颌线滴在衬衫领口——那领口的纽扣松了两颗，露出的锁骨上还带着点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硌过。他忽然想起昨天食堂里，岑安低头给地图做标记时，下巴抵着文件夹的样子。

“你的教案改完了？”岑安的声音带着被雨雾浸湿的微哑，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桂花，指尖擦过衣领时，尚恒闻到他身上飘来的薄荷香——是那天在办公室给的那种糖的味道。

两人挤在伞下往校门口走，雨水敲在伞面上，像远处传来的鼓声。岑安的文件夹时不时碰到尚恒的教案袋，发出纸张摩擦的轻响。走到车边时，尚恒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本《认知行为疗法手册》，正是昨天岑安借他的那本，扉页上多了行小字：“湖畔小屋的书架上有这本的修订版，下周带你去看。”

“这个给你。”岑安从后座拿过个白色保温袋，递过来时掌心泛着红，显然是被烫过，“我妈让阿姨煮的姜茶，早上特意装的，还热着。” 尚恒捏着温热的保温袋，忽然想起岑安昨天在食堂说“辣酱和小排很配”时，眼里藏不住的期待。雨还在下，可他握着保温袋的手指，却渐渐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