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的阴影在晨光中缓慢移动，像一柄钝刀切割着海平面。封尘的手指在培养舱表面结了一层薄霜，那些细小的冰晶折射着阳光，将"β-12-Ω-P"的标签分解成七彩光斑。
"温度再下降0.5度。"阿飞用机械手指轻敲培养舱的监控面板，他的钛合金头骨上还留着激光灼烧的痕迹，"这玩意比我们想象的更脆弱。"
艾琳蜷缩在保温毯里，折断的食指被小叶用纳米绷带临时固定。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个透明容器："普罗米修斯纯净体...爸爸从没提过这个项目。"
"因为他知道这会要了所有人的命。"林小雨突然开口，量子眼里数据流如暴雨倾泻。她举起从基地带出的数据板，全息投影在冰面上展开——那是托雷斯生前最后的研究日志。
【新纪元7年冬，抗体基因出现异常进化。原始样本在体外培养时发生气溶胶逃逸，实验室82%工作人员出现基因标记。结论：普罗米修斯序列具备空气传播能力。】
封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冷冻血在血管里泛起细小的冰渣。他想起联合国医疗中心外那些举着标语的民众，想起昏迷儿童苏醒时眼白浮现的淡金色纹路。
"所以那些孩子..."小叶的机械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都是新的传播源。"林小雨关闭投影，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玛格丽特是对的，只是方向错了——不是地热炸弹，是呼吸本身在毁灭旧秩序。"
阿飞突然怪笑起来，从胸腔里抖出带着机油味的咳嗽："真他妈讽刺。新纪元用芯片控制人类，结果最完美的反抗武器就藏在创始人女儿的基因里。"
冰山深处传来雷鸣般的断裂声。封尘抱紧培养舱，看见南极方向的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橙红色——基地残留的地热能源还在持续喷发。
"我们需要撤离。"小叶展开背部的太阳能板，为即将耗尽的能量核心充电，"五小时内会有联合国的侦察机经过这片海域。"
艾琳却突然站起来，保温毯滑落在冰面上。她的虹膜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纹路流动。
"不对..."少女按住太阳穴，"有人在访问我的神经链路。"
封尘还没来得及反应，怀中的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液体氮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舱内那个拇指大小的胚胎剧烈抽搐，脐带状的生物电缆像触电般痉挛。
"电磁脉冲！"阿飞扑向数据板，上面的图像已经扭曲成雪花状，"有人在远程..."
冰面在下一秒炸裂。
飞溅的碎冰中，封尘看见十二架纯黑色无人机从海平面下升起，机腹闪烁着新纪元残党的血色徽章。它们的攻击阵列并非对准人体，而是全部锁定那个正在泄露的培养舱。
"基因回收协议启动。"无人机的合成声音在海面上回荡，"污染源清除倒计时：10、9、8..."
林小雨的量子眼骤然亮起刺目蓝光。她撕开作战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嵌入的微型发射器——Ω-1留给她的最后礼物。
"抱紧胚胎！"她喊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电离火花。
当无人机发射的激光束穿透晨雾时，液态金属构成的防护罩从林小雨体内爆发。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银色浪潮在空中凝固成半球形，将激光折射回天空。三架无人机冒着黑烟坠入海中，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艾琳在冰面上爬向封尘，她的手指在接触到培养舱的瞬间突然僵直。少女的瞳孔扩张到极限，虹膜上的金色纹路组成一个清晰的符号——与新纪元主控台完全相同的双螺旋缠蛇图案。
"我看见了..."她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低沉的女声，"玛格丽特在基因教堂最下层...她给自己植入了原始样本..."
封尘的冷冻血在血管里结出尖锐的冰刺。他想起基地崩塌时，玛格丽特被原版封尘的冷冻血贯穿脊椎的场景。那个女人不可能存活——除非她提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某个生物服务器。
小叶的机械臂突然变形为电磁炮，将两架俯冲的无人机轰成碎片："没时间解密了！阿飞！"
"正在破解！"技术专家把自己的颈椎接口直接插入数据板，鲜血顺着金属脊椎滴在冰面上，"操他妈的量子加密...找到了！无人机控制信号来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数据板上闪烁的坐标让所有人血液凝固：
北纬40°42'46"，西经74°0'21"
纽约联合国总部。
无人机群的攻击在这一秒突然停止。它们整齐地升入高空，组成一个巨大的双螺旋结构。某种淡金色的雾气从机舱内释放，在朝阳下形成绚丽的极光效应。
"基因气溶胶..."林小雨的量子眼疯狂闪烁，"它们在主动传播普罗米修斯序列！"
封尘把培养舱塞进保温背包，冰渣在他的睫毛上凝结。当第一缕带着金色微粒的海风吹过脸庞时，他听见体内传来某种东西苏醒的声音——像是沉睡千年的病毒，又像是被刻意遗忘的古老战歌。
阿飞拖着暴露的电路走向残存的潜艇部件："好消息是，我发现玛格丽特的意识确实没死透。坏消息是..."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她现在住在联合国秘书长的大脑里。"
冰山的阴影终于完全移开，阳光如熔金般倾泻在众人身上。封尘看着自己手臂静脉中流动的淡金色光点，想起托雷斯在某个深夜对原版封尘说过的话：
"真正的革命不需要枪炮，当每个人都听见内心的反抗之声时，连空气都会成为武器。"
艾琳的指尖轻轻碰触培养舱，里面的胚胎正在自我修复。她皮肤下的金色纹路与封尘血液中的光点产生共振，在冰面上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托雷斯，年轻得令人心碎。他站在布满仪器的实验室里，将一滴血液滴入培养皿。镜头外传来玛格丽特的声音："你确定要这么做？盗火者的基因会..."
"会确保人类永远保持反抗的本能。"年轻的托雷斯微笑着关闭培养箱，"这才是进化该有的样子。"
影像消失时，最后一架无人机在海平面上爆炸。金色雾气已经扩散到目力所及的整个天空，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正在融化的南极。
"接下来？"小叶问，她的机械眼倒映着漫天金雾。
封尘望向北方。他的视网膜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弹窗正在疯狂刷新：东京地铁乘客集体昏厥后苏醒，眼现金光；伦敦议会大厦内议员们突然合唱起义歌；新德里贫民窟的孩子们用指尖点燃了反抗的篝火...
普罗米修斯之火正通过每一次呼吸传播。
"去纽约。"封尘擦掉培养舱上的冰霜，里面的胚胎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这个决定，"是时候让秘书长见见她的老朋友了。"
阿飞组装出一个简陋的无线电，电流杂音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起义广播。林小雨站在冰山边缘，液态金属从她锁骨下的发射器缓缓流出，在冰面上拼出Ω-1最后没说完的话：
"告诉小雨，姐姐这次不逃了。我们要让火燃烧。"
艾琳的头发在风中扬起，每根发丝都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当潜艇残骸的发动机终于发出咳嗽般的轰鸣时，封尘听见培养舱里传来微弱但清晰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是远古战鼓，又像是新时代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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