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第4章

“愿为殿下而死……”这句话刚从唇间滑落，便在死寂中激荡开来，每一个字都化作淬了毒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他自己的心脏。多么可笑，多么卑微！在她那句“本宫的地狱，轮不到你来殉”的冰冷宣告面前，他连献祭的资格都被彻底抹杀。

他自以为是的牺牲，他费尽心机谋划的复仇，他想替她承担的所有肮脏……在她那双仿佛看穿一切、冷冽又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注视下，全都成了拙劣的闹剧。他像个被剥得一丝不挂的囚徒，赤裸裸地暴露在审判台上，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妄念——那份连死亡都无法割舍的、僭越了主仆界限的痴妄——被她无情地撕开，晾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夏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颤抖并非源于伤口的疼痛，而是来自一种更深刻、更彻底的崩塌。一种认知像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默默守护、必要时为她赴死的影子。他成了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枚被命令“活着”的棋子。

殿外，司徒远“暴毙”的消息如同火星落入滚烫的油锅，足以点燃整个朝堂。风暴的漩涡正在成形，而她，他的殿下，正孤身一人踏入那漩涡的中心。

她需要他活着，活着看这盘棋。

“活着……”夏玖在齿缝间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和铁锈的味道。一股尖锐的痛楚，混杂着一种被彻底掌控、无处可逃的绝望，猛地攫住了他。他猛地将额头重重砸向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试图用皮肉的钝痛来压制灵魂深处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洪流。

前世为她挡箭时万箭穿心的痛苦，与此刻被碾碎尊严、剥夺死亡权利的煎熬相比，竟显得如此苍白而轻易。

就在这一刻，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香，随着殿内空气的流动，悄然钻入他的鼻腔。那香味极淡，冷冽如雪后松针，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苦，正是司徒昭身上独有的气息。这气息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穿透了剧痛与混乱，在他濒临溃散的意识中投下一块冰冷的锚。

是她留下的味道。

夏玖剧烈颤抖的身体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勒紧。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染血的明黄锦缎包裹下的手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因剧痛而猛地绷直。

痛。

蚀骨的痛楚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然而在这片被碾碎的废墟之上，在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深处，一种更加黑暗、更加执拗的火焰，却如同地狱深处的岩浆，开始无声地翻涌、凝聚。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那只被明黄与鲜血浸透的手，紧紧、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骨骼在破碎的皮肉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新鲜的血液瞬间渗透了包裹的锦缎，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嗒。

声音轻微，却如同战鼓擂响在他死寂的心底。

夏玖的唇边，缓缓勾起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废墟中，被强行点燃的、带着血腥味的疯狂。

“遵命……殿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无声地翕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