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连着几日，将军府都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安静。

付温婉被皇帝斥责的事早已传遍京城，付尚书为表歉意，不仅将女儿禁足府中，还亲自登门给顾若赔了罪。顾若依旧是那副柔弱模样，躺在软榻上听着父亲与付尚书周旋，帕子掩着唇，时不时低低咳两声，看得顾清直皱眉，转身就吩咐厨房炖了燕窝来。

这日午后，顾若正由千初陪着在花园里散步，远远就见顾赫安引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人过来。那人眉目清朗，气质温润，正是龙华寺的无尘僧人。

“若若，无尘师傅特意来看看你。”顾赫安笑着道，“前几日你晕倒在寺中，多亏了师傅相救。”

顾若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多谢师傅那日援手。”

无尘合掌还礼，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温和道：“施主身子尚未痊愈，还需静心调养。贫僧今日来，是送些寺中自制的安神香，对施主的眠疾或有助益。”

千初上前接过香盒，顾若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假山下转出个人影，摇着折扇，一脸玩世不恭的笑——竟是付璟。

“哟，这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吗？”付璟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目光扫过无尘，又落回顾若身上，“听说前些日子被我那好妹妹‘关心’得受了惊？啧啧，也难怪，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让陛下和丞相都围着转的。”

这话里的讽刺再明显不过。顾清刚从外面回来，听见这话当即沉了脸：“付公子，我将军府不欢迎你，请回吧！”

付璟却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顾若面前，折扇轻点着掌心：“二小姐不必装柔弱，那日宫宴上，你对付温婉那几招，可是看得我清清楚楚。”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妹妹吃瘪，你还是头一个。”

顾若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付公子说笑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付璟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感觉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只见云祈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边，墨色的眸子正沉沉地盯着他。

付璟嗤笑一声，摇着扇子转身就走：“无趣。”

云祈走上前，目光掠过顾若，最终落在无尘送来的香盒上：“龙华寺的安神香？”

“是，”顾若点头，“无尘师傅一番好意。”

云祈没再说话，只是看向顾赫安：“顾大人，陛下让你即刻入宫一趟。”

顾赫安应声离去，花园里顿时安静下来。云祈忽然开口：“付璟虽是付家庶子，却与付温婉不和，你离他远点。”

顾若抬眸看他：“丞相是在关心我？”

“我是怕你惹上麻烦，牵连到旁人。”云祈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复杂，“毕竟，不是谁都像付温婉那么好对付。”

顾若垂下眼睫，纤手轻轻抚着腰间的玉佩——那是轩辕澈昨日刚赏赐的。她轻声道：“丞相多虑了，我只想好好养病。”

话音刚落，宋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小姐，陛下让人送了些西域进贡的葡萄来，说是您爱吃的。”

云祈的目光落在那串紫莹莹的葡萄上，眸色深了深，转身便走。顾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丞相可知，付温婉买通的那个丫鬟，已经招了更多事？”

云祈的脚步顿住。

顾若唇角微扬，声音轻得像风：“她说，付温婉不止想害我，还曾想在宫宴上给陛下的酒里动手脚呢……只是后来被什么人打断了。”

云祈缓缓回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顾若迎上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柔弱中竟透着几分狡黠：“丞相说，这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付家会怎么样？”

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云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顾二小姐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我不想做什么，”顾若抬手，让千初剥开一颗葡萄递到唇边，“我只是觉得，有些人，留着总是碍事的。”

她小口嚼着葡萄，眼底的柔弱渐渐褪去，露出一丝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云祈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或许与这看似无害的顾二小姐联手，会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那便祝顾二小姐，得偿所愿。”

顾若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拿起一颗葡萄，对着阳光照了照，晶莹剔透的果肉里，仿佛藏着无数细密的算计。

千初在一旁低声道：“小姐，要让宋昭去查付家的底吗？”

顾若摇摇头，将葡萄丢进嘴里：“不用。”她看向皇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会有人比我们更急着动手的。”

比如，那位看似风流，实则心思深沉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