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那天飘起了微雨,青石板路被润得发亮。邹雨霏背着画板走在队伍末尾,韩冲的影子时不时漫过她的鞋尖,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你的竹书签呢?”他忽然放慢脚步,声音裹在雨丝里,轻得像叹息。
邹雨霏摸了摸帆布包内侧,那枚竹片的弧度隔着布料硌在掌心:“怕磨坏,收起来了。”
他“嗯”了一声,从背包里抽出支钢笔,笔帽上还沾着点墨渍。“张婷寄来的,说这笔尖适合画速写。”他把笔递过来,“你那支不是总漏墨吗?”
笔身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邹雨霏想起自己上次抱怨钢笔漏墨时,他正蹲在画室地上捡炭笔,头也没抬,只“哦”了一声。原来这些细碎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回到学校,画室的窗台上积了层薄灰。邹雨霏去擦玻璃时,韩冲正站在她原来的角落,手里捏着块橡皮,在空画架上比划着什么。阳光穿过刚擦净的玻璃,在他脚边投下块菱形的光斑。
“张婷说南方的榕树会垂气根,像绿色的帘子。”他忽然开口,橡皮在指尖转了个圈,“她让我拍给你看,说你肯定想画。”
邹雨霏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窗台上,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像没干透的泪痕。“我画不来榕树。”她轻声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橡皮上——那是块被啃得缺了角的樱花橡皮,张婷以前总抢着用。
韩冲把橡皮放回她的颜料盒里,动作轻得像在放件易碎品。“你画什么都好。”他说这话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下来,擦过玻璃,留下道转瞬即逝的影。
期末画展前,邹雨霏在画室待到很晚。墨汁在砚台里凝出层薄皮,她蘸着清水在宣纸上画竹,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韩冲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是他整理好的画,最上面那张是片海,浪尖泛着粉,像张婷寄来的明信片。
“帮我看看。”他把画摊在地上,海平线的位置被人用铅笔轻轻勾过,改了三次,留下三道浅痕。
邹雨霏的指尖落在最浅的那道线上:“这样更像初升的太阳。”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画笔,蘸了点钛白,沿着那道线轻轻扫过。月光从高窗漏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砚台里的墨汁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像幅没干透的画。
“张婷说春节回来。”韩冲忽然开口,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雪。”
邹雨霏看着他改好的海平线,忽然想起那枚竹书签。有些情意就像砚底的墨痕,平时看不见,只要滴上点水,便会慢慢晕开,洇透整张纸,却又始终保持着最沉静的底色。
她拿起那支钢笔,在画的角落签下日期,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松枝上。韩冲的视线落在她握笔的手上,食指微微翘起,和他画过的那个姿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