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下了场初雪，画室的玻璃窗蒙着层白雾。邹雨霏呵出的气在玻璃上凝成小团水雾，她用指尖画了片简单的雪花，刚画完，就有另一只手覆上来，沿着雪花的边缘补了几笔，让它变得立体起来。

是韩冲。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玻璃传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张婷说南方不下雪，让我们多拍点雪景给她看。”他收回手时，玻璃窗上留下两个交叠的手印，像朵开得笨拙的花。

邹雨霏转身去翻画具，从帆布包深处摸出那枚竹书签。雪光漫进画室，把竹片的纹路照得清晰，她忽然发现，那道模仿他食指的弧线旁，还藏着个极小的“冲”字，刻得极浅，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要出去拍雪吗？”韩冲拎起相机，镜头上还沾着去年夏天的海水渍——那是张婷抢着拍照时不小心溅上的。

他们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雪落在韩冲的发梢，转眼就化了。他举着相机拍落雪的松树，镜头转过来时，邹雨霏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看脚下的积雪。“别动。”他轻声说，快门声在雪地里格外清脆。

后来她在他的相机里看到那张照片：她站在松树下，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像落了层星星。照片的文件名是日期，后面跟着个小小的“霏”字。

除夕前，张婷寄来包裹，里面是三副手套，粉色的给邹雨霏，黑色的给韩冲，还有副明黄色的，张婷在卡片上写：“这副留给我，开春回来我们一起戴。”

韩冲把黑色手套递给她时，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划了下。“你的手总冻得发红。”他说，视线落在她握着画笔的指节上——那里有几道浅浅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大年初一的雪下得更大了。邹雨霏收到韩冲的消息，只有两个字：“顶楼。”

她踩着积雪爬上教学楼顶，看见韩冲正站在天台边缘，怀里抱着把吉他，还是去年夏天那把。雪落在琴弦上，他拨了下，发出清越的声响。“张婷说，该给你弹首完整的《晴天》了。”

他没开嗓，只是抱着吉他坐着，雪花落在他的肩线，积了薄薄一层。邹雨霏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画展开幕那天，”韩冲忽然开口，吉他弦轻轻颤动，“我在你那幅《窗边》前，看到你速写本掉在地上。”

邹雨霏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那天匆忙中掉落的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他握笔的手。

“我捡起来时，正好翻到那页。”他转过头，雪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结了冰的湖，“旁边的日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就化了。邹雨霏忽然明白，有些情意就像这落雪，不必说破，不必喧哗，只要落在心里，就能积成厚厚的一层，足以温暖整个寒冬。

韩冲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确认什么。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他低头时，睫毛上的雪落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烫得人眼眶发酸。

“张婷说，”他的声音混着落雪声，轻得像叹息，“开春她回来，要教我们弹《晴天》的间奏。”

邹雨霏看着他被雪染白的发梢，忽然笑了。原来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雪落在松枝上，簌簌有声，像谁没说出口的话，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雪落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