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秋芽

惊蛰那天，张婷的火车到站。邹雨霏站在出站口，手里捏着支刚抽芽的柳枝——是韩冲早上从校门口的柳树折的，他说“南方来的人该看看北方的春天”。

韩冲就站在她身侧，背着个空背包，说是要帮张婷拎行李。风把他的衬衫吹得贴在背上，邹雨霏看见他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和她速写本里某次不经意画下的一样。

“霏霏！韩冲！”张婷拖着行李箱冲出来，马尾辫上还绑着去年夏天的贝壳挂件，只是贝壳边缘被磨得光滑了。她先抱了抱邹雨霏，转身又拍了拍韩冲的胳膊，“瘦了啊，是不是没人抢你蛋糕吃了？”

韩冲没说话，只是把背包递过去，拉链上挂着的竹片晃了晃——是那枚没刻完的竹根，现在被打磨成了个简单的吊坠，上面刻着片小小的海浪。

去画室的路上，张婷翻着韩冲的相机，忽然“咦”了一声。屏幕上是除夕那天的雪景，邹雨霏站在松树下，而照片角落，有只手正悄悄往她的围巾里塞暖手宝，袖口露出半截，能看见熟悉的食指微微翘着。

“这手是谁的？”张婷晃着相机笑，眼睛却在两人之间转了圈。

邹雨霏的耳尖发烫，韩冲伸手去抢相机，指尖擦过张婷的手腕，却故意慢了半拍。“手抖拍糊了。”他说，视线落在邹雨霏手里的柳枝上，嫩芽上还沾着点晨露。

画室的窗台上，张婷带来的三角梅开得正艳，粉紫色的花瓣落在邹雨霏的颜料盒上。她在调钛白时，韩冲忽然递过来支新画笔：“你那支笔锋劈了。”

是支圆头笔，和她常用的型号一模一样。邹雨霏想起上周她对着劈了的笔锋叹气时，他正趴在画板上改画，看似没在意，其实早记在了心里。

“我带了南方的檀香，”张婷从包里掏出个小香盒，“点上画画不困。”她划着火柴时，火苗映着三人的影子落在墙上，像幅挤得满满的画。

韩冲在画新的海景，浪尖用了点玫瑰红，像张婷说的粉色日出。邹雨霏坐在角落画柳芽，笔尖顿了顿，在嫩芽旁添了只停驻的小蜂，翅膀的纹路细细的，像谁没说出口的话。

“韩冲，你这海平线怎么总往霏霏那边歪？”张婷忽然凑过去看，“是不是想让她帮你改改？”

韩冲的笔顿了顿，玫瑰红在画纸上晕开个小团。“她的审美比我好。”他说，视线越过画架，落在邹雨霏的画纸上——那只小蜂的翅膀，正对着他握笔的方向。

傍晚的风带着花香钻进画室，邹雨霏收拾画具时，发现帆布包侧袋里多了样东西。是枚新的竹书签，比之前那枚更精致，上面刻着抽芽的柳枝，柳梢缠着条细细的线，线的末端，是个极小的“霏”字。

张婷拎着空香盒往外走，经过韩冲身边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有些人啊，刻个名字都像做贼。”

韩冲没反驳，只是看着邹雨霏把新书签放进包里，和旧的那枚叠在一起。暮色漫进画室，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枝慢慢靠近的春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舒展着新抽的枝。

邹雨霏忽然想起张婷刚才的话，低头笑了笑。原来有些情意，就像这春天的枝芽，不用刻意催促，该生长的时候，自然会朝着彼此的方向，一寸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