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队的训练场飘着消毒水混着汗水的味道。邹雨霏站在看台阴影里,看着韩冲扛着水带在跑道上冲刺,胶鞋碾过地面的声音闷闷的,像敲在她心尖上。
“嫂子来啦?”身后传来个爽朗的声音,是队里的年轻消防员小林,手里抱着个篮球,“冲哥今早操练时魂都飘了,说你要来,愣是把三公里跑成了百米冲刺。”
邹雨霏的耳尖热了热。她其实是顺路,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装着刚熬的绿豆汤——昨天听韩冲说最近训练加量,队里厨房的绿豆汤总不够喝。
跑道上的哨声突然响了。韩冲猛地刹住脚,水带在他肩头晃了晃,他回头往看台望,视线撞进她眼里时,脚步明显乱了半拍。旁边的队友吹了声口哨,他红着脸把水带往地上一放,大步往这边跑。
“怎么来了?”他站在台阶下喘气,额前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T恤后背湿了大半,贴在紧实的脊骨上。
“路过,”邹雨霏把保温桶递过去,指尖被他掌心的热意烫了下,“煮了点绿豆汤,给大家分着喝。”
“哟,冲哥有口福!”几个队友围过来,小林伸手要接桶,被韩冲拍开:“去去去,先把你们的水带卷好。”他转向邹雨霏时,语气软了八度,“我带你去休息区坐会儿,这儿晒。”
休息区的长椅刷着蓝漆,椅脚缠着圈防滑胶带。邹雨霏坐下时,看见椅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笔画很深,像刻了很久。“这是?”
“老班长刻的,”韩冲拧开保温桶,绿豆汤的清香漫开来,“他说每次出任务前坐这儿喝口水,心里踏实。”他盛了碗递过来,“你尝尝,放了冰糖,不腻。”
她低头喝了口,甜丝丝的凉意在喉咙里漫开。忽然想起去年他受伤住院,她也是这样天天炖了汤往医院跑,只是那时候,汤碗递过去,总隔着层说不清的别扭。
训练场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是队友们在练爬绳梯。韩冲的目光飘过去,落在最高处的平台上:“以前总嫌这绳梯磨手,现在倒觉得,抓得越紧,心里越稳。”
邹雨霏顺着他的视线看,阳光把绳梯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她想起他以前总说,爬得越高,越能看清远处的家——那时候他们的出租屋就在消防队对面,他训练间隙抬头,总能看见她在窗台晒被子。
“对了,”韩冲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封面磨得发毛,“这个给你。”
是他的执勤日记。邹雨霏翻开,字迹遒劲有力,记着出警时间、地点,偶尔夹着句碎话:“今天霏霏说想吃城南的糖糕,下次轮休去买”;“她感冒了,明天记得提醒喝药”;“今天出任务看到只流浪猫,像她以前喂的那只”……最后一页停在去年秋天,只有一行字:“她搬走了,雨下得很大。”
后面的纸页,又渐渐写满了。“今天训练看到她在公交站,没敢打招呼”;“槐树快开花了,她以前总说香”;“昨晚梦到她了,还是穿那件蓝裙子”。
邹雨霏的指尖抚过那些字,纸页被眼泪洇出浅痕。“韩冲,”她抬头时,声音有点哑,“你怎么这么傻。”
“不傻,”他接过本子,小心地合起来,“以前总觉得,把日子过成任务清单就好,出警、训练、吃饭、睡觉。后来才明白,清单里少了你的名字,就啥都不算。”
哨声又响了,是集合的信号。韩冲站起来,把保温桶往小林怀里一塞:“给大家分了,别抢。”他转向邹雨霏,喉结动了动,“我……得归队了。”
“去吧。”她笑着推了他一把,“注意安全。”
他跑出去几步,又回头,阳光落在他脸上,亮得晃眼。“晚上……我请你吃糖糕?城南那家,你以前最爱吃的。”
邹雨霏点头,看着他转身汇入队友的队伍里。他站在队列里,不算最高,却格外显眼——大概是因为,她的目光总忍不住跟着他走。
训练场的影子随着太阳西斜慢慢拉长,绳梯的影子、水带的影子、队列的影子,还有她坐在长椅上的影子,悄悄和他的影子挨在了一起。
保温桶空了,绿豆汤的甜还留在舌尖。邹雨霏摸出手机,给韩冲发了条消息:“糖糕要双份,我饿了。”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咧嘴笑的表情,后面跟着三个字:“马上回。”
风从训练场吹过,带着少年们的口号声,吹得椅背上的“平安”二字,好像也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