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是个晴天，韩冲请了队里的几个兄弟帮忙，卡车刚停稳在楼下，他就抢着把最重的纸箱往背上扛，邹雨霏在后面喊“慢点”，他头也不回地应“没事，这楼比训练塔好爬多了”。
七楼的阳台果然敞亮，韩冲早几天就把花架搭好了，铁架刷了层新漆，在阳光下泛着浅灰的光。邹雨霏抱着那盆被藏了许久的蓝色砂锅上来时，正看见他蹲在阳台角落，小心翼翼地把爬山虎籽撒进翻松的土里，手指捏着小铲子，动作轻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要不要浇点水？”她把砂锅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等傍晚再浇，”他抬头笑，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师傅说刚种下去不能浇太多，怕泡烂了。”他指腹蹭过泥土，“你看，土是我特意去郊外挖的，带了点腐叶，肥力足。”
她忽然想起老房子的阳台，那时他总爱捣鼓这些，周末去早市买花苗，回来蹲在小板凳上侍弄一下午，她嫌他把泥土弄得到处都是，嘴上抱怨着，却会默默递过湿抹布。
卧室的淡粉色墙漆已经干透了，邹雨霏站在门口看，韩冲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手里拿着卷墙纸，是她提过的那种细碎小碎花。“我找那个师傅贴了床头这面墙，”他有点紧张地搓手，“会不会太花了？你要是不喜欢……”
“挺好的。”她打断他，指尖拂过墙纸的纹路，触感和记忆里三年前在商场摸过的一样。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墙纸上投下细细的金线，像给那些小碎花镀了层光。
旧沙发换了浅灰色的亚麻套，铺在客厅里果然亮堂。晚上两人坐在沙发上拆箱，邹雨霏翻出个蒙着灰的相框，里面是他们刚恋爱时的合照，她站在老槐树下笑，他在旁边歪着头看她，背景里的槐花正开得热闹。
“这张居然还在。”她用袖口擦了擦玻璃。
“我收的，”韩冲凑过来看，“上次搬家时在抽屉缝里找着的，没敢让你看见。”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怕你觉得我还没死心。”
邹雨霏没说话，把相框摆在电视柜最显眼的地方。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带着楼下小花园的草木香，她忽然发现，浅灰色的沙发套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刺绣图案——是片爬山虎的叶子，针脚有点歪歪扭扭，像他的手艺。
“你绣的？”她指着那片叶子。
他耳朵有点红，挠了挠头：“上次队里搞家属活动，学了两针，想着……想着缝个标记，省得跟别人家的弄混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原来有些念想，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日子像阳台的爬山虎一样，悄无声息地往上攀。韩冲出警回来得早，就系着围裙在厨房忙，蓝色砂锅炖着鸡汤，香气漫得满屋子都是；邹雨霏下班路过花店，会捎回一小束茉莉，插在玻璃瓶里，摆在餐桌中央。
某天清晨，邹雨霏被阳光晒醒，走到阳台时愣住了——泥土里冒出了点点嫩绿，细得像缝衣线，正歪歪扭扭地往花架上爬。韩冲已经穿好制服准备上班，正站在花架前拍照，听见动静回头，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你看！发芽了！”
他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看着那抹新绿。风从对面楼顶吹过来，带着爬山虎破土而出的清新气，邹雨霏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被雨水打湿的日子，那些藏在心底的褶皱，都在这七楼的阳光里，慢慢舒展开了。
“等爬满墙，”韩冲的声音在风里轻轻晃，“我就搬个躺椅放这儿，你织毛衣，我给你读报。”
她抬头看他，他眼里的温柔漫出来，像刚浇过花的泥土，润润的。远处的天际线泛着浅粉，邹雨霏忽然想起外婆说的话，缘分这东西，果然像爬山虎，只要根还在，总有一天能爬满整面墙，把日子都遮成一片清凉的绿。
钥匙串在韩冲的口袋里轻轻响，他该去上班了，却又低头在她额角印了个吻，轻声说：“晚上想吃什么？我早点回来。”
邹雨霏看着他跑下楼的背影，转身给刚冒头的爬山虎浇了点水。水珠落在嫩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阳台朝东，每天的第一缕阳光都先落在这儿，落在慢慢爬高的藤蔓上，也落在那些重新开始的日子里，一天，一天，都暖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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