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雨霏开始习惯每天清晨先去阳台看看。爬山虎的嫩芽蹿得飞快,不过半月,就有细藤缠着花架往上绕,新叶舒展得像婴儿的手掌,沾着的露水被朝阳一照,亮得晃眼。
韩冲值完夜班回来,总爱蹲在花架旁数叶子。“又多了三片,”他举着手机给她看特写,“这片形状最好看,像你上次画的那个。”她凑过去,屏幕里的叶子边缘确实带着点不规则的弧度,像她随手画在便签上的小涂鸦——他居然还存着。
周末两人去逛家具市场,邹雨霏在一个藤编筐前停住脚,韩冲立刻拎起来:“装你的毛线正好。”她愣了愣,才想起上周收拾箱子时,翻出了半盒没织完的线团,随口说了句“想织条披肩”。他记东西总这样,不用心似的,却桩桩件件都落在实处。
回来的路上,路过老房子那条街。槐树还在,只是花期过了,枝头挂着零星的绿果。韩冲忽然停下车:“要不要进去看看?”房东是个老太太,看见他们笑着开门:“就知道你们会来,阳台的花我帮你们收着呢。”
还是那个逼仄的小阳台,角落里摆着几个旧花盆,里面的月季开得正盛。“韩小子以前总跟我讨肥,说他女朋友喜欢花香,”老太太絮絮叨叨,“搬走那天他来收尾,蹲在这儿看了半天,说‘这花要是能挪走就好了’。”
邹雨霏心口忽然发闷,转头看见韩冲正对着墙根笑,那里有片模糊的绿痕,是以前爬山虎爬过的印记,风吹日晒得淡了,却还能看出蔓延的形状。
新家里的砂锅总不闲着。韩冲学会了炖排骨汤,说她体寒,每周总要煨上一次。汤沸时咕嘟咕嘟响,香气混着阳台飘进来的草木味,把整个屋子填得暖暖的。邹雨霏坐在餐桌旁看他盛汤,他手腕上还缠着队里发的护腕,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干净净。
“下次教我做你爱吃的鱼吧,”她忽然说。他抬眼看她,勺子顿了顿:“怕溅你一身油。”“那你教我切菜总可以吧?”她坚持。他拗不过,第二天就买了把新菜刀,在案板上切胡萝卜丁给她示范:“要这样,手指蜷起来,别切到手。”阳光从厨房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像极了从前在老房子的厨房,他也是这样,一边嫌她笨手笨脚,一边把切好的菜往她手里递。
入秋时,爬山虎已经爬满了半面花架。韩冲找了根细竹竿,小心翼翼地把最壮的一根藤引向阳台栏杆:“冬天前,争取让它爬到顶。”邹雨霏看着他踮脚的样子,忽然想起他扛最重的箱子上楼时,也是这样不喘气,只额角的汗珠子往下掉。
那天晚上下了场小雨,邹雨霏半夜醒来,看见韩冲不在身边。走到客厅,发现他正站在阳台,披着她的披肩,借着手机的光看爬山虎。“怕淋坏了?”她轻声问。他回头,眼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担忧:“刚长这么点,经不住冻。”说着把旁边的塑料布往藤上盖了盖,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它。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披肩带着她的体温,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是他刚从队里回来,制服还没来得及换。“明天我找些旧棉布,裹在根上,”她下巴抵着他后背,“以前外婆都这么做,能防冻。”
他转过身,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蹭着她的发顶:“等开春,就爬满栏杆了。”雨还在下,敲打着阳台的玻璃,沙沙的像在说悄悄话。邹雨霏看着花架上的藤,忽然觉得,那些缠绕的绿意里,藏着的不只是时光,还有两个人慢慢靠近的心跳,一步一步,扎实得像爬山虎的根,在泥土里悄悄蔓延,直到把日子都缠成了温暖的形状。
天亮时雨停了,邹雨霏拉开窗帘,看见韩冲蹲在阳台,正用软布擦着叶片上的雨珠。朝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那些绿叶子镀上金边,也给站在晨光里的他,描了圈柔和的轮廓。她忽然想,或许缘分真的像外婆说的那样,不必急着开花结果,只要根还在,藤就会一直爬,爬过风雨,爬过光阴,最后把两个人的日子,都遮成一片清凉又安稳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