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葡萄藤抽了新芽,邹雨霏蹲在阳台数嫩叶,韩冲拿着修枝剪在旁侍弄,忽然“哎哟”一声。她回头见他指尖渗了血珠,是被倒刺划的,忙拉他去厨房冲清水。
“这点小伤算啥,”他抽回手往围裙上蹭,被她拍掉,“别碰脏了。”她翻出创可贴,低头给他缠时,他忽然说:“今年葡萄该结果了,等熟了给你酿葡萄酒。”她抬头瞪他:“先管好你的手。”他却笑,说手早晚会好,葡萄可等不及。
爬山虎也醒得早,顺着去年的痕迹往上攀,新叶嫩得发亮。韩冲在栏杆边加了根细竹,让藤蔓有处可依。“你看它多聪明,”他指着缠绕的卷须,“知道往有支撑的地方走。”邹雨霏望着那抹新绿,忽然懂了,他们何尝不是这样,在彼此的生命里,做了对方最稳的那根竹。
月季开得最盛时,老房东太太又来了,拎着一篮自种的青菜。韩冲在厨房忙活,老太太拉着邹雨霏看相册,翻到他俩刚搬来时的照片,背景里的葡萄藤才半人高。“那时候我就说你们俩稳当,”老太太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日子就得像这藤,看着慢,实则根早扎深了。”
入夏的暴雨来得急,阳台的遮阳棚被风吹得哗哗响。韩冲冒雨出去固定,回来时浑身湿透,却先摸出兜里的小番茄:“刚摘的,没被淋着。”她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听他念叨“明天得加固棚子”,忽然发现他鬓角多了根白发,像藤上结的霜。
“你也老了。”她指尖拂过那根白发,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胸口:“老了才好,老了就能一直赖着你。”窗外雨还在下,葡萄叶上的水珠滚下来,打在棚子上嗒嗒响,像在给这句话伴奏。
秋分时酿的葡萄酒开封了,韩冲倒了两杯,说“尝尝咱们的成果”。酒液带着点涩,却余味绵长。他忽然说起刚认识那年,她来工地送文件,他攥着安全帽手足无措,连句完整话都讲不出。“谁能想到呢,”他碰了下她的杯,“现在能跟你在家喝酒。”
她望着杯里晃动的光,想起他缝补的毛衣还在衣柜里,想起戒指内侧缠绕的藤蔓,忽然明白老太太的话。所谓日子,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他修枝时避开新芽的细心,是她煮面时多卧的那颗蛋,是藤蔓爬过窗台时,两人并肩数叶片的寻常。
冬夜又落雪,韩冲在阳台给藤条换厚棉布,邹雨霏端着热汤站在门口。他回头时,哈出的白气与灯光交融,像幅朦胧的画。“明年,”他搓着冻红的手,“咱们在藤下摆张小桌,喝茶看云。”
她笑着点头,看雪花落在他发间,与那根白发融为一体。原来时光从不是偷走岁月的贼,而是像这藤蔓,把每一个日常的瞬间,都缠成了往后余生里,最温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