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漫,紫禁城的雪似是下不透一般,洋洋洒洒连落了数日。
连着四日,皇上的绿头牌都翻了安陵容的名儿,直到第五日,才传召了余答应。
入夜后,凤鸾春恩车从钟粹宫接了人,往养心殿去。
行至半路,恰遇欣常在与淳常在。
偏那朔风不解风情,卷着火星子燎上欣常在宫女手中的灯笼,霎时窜起一小簇火苗。
御马受了惊,猛地颠了一下,亏得是驯熟了的,只焦躁地喷着响鼻,蹄子在雪地上跺了几跺。
余答应却不依不饶,仗着刚得的恩宠,竟硬生生将欣常在关进了慎刑司。
宝鹃端着宵夜回来,一五一十与安陵容说着,语气里藏不住的不屑与嫌恶。
安陵容正捻着块芙蓉糕,懒洋洋倚在绣着连云迎春纹样的大迎枕上。
眼前银丝细炭燃得正旺,噼啪作响,暖融融的。
方才她心里还盘算着,自己得宠后,与沈眉庄一同帮衬着,碎玉轩的日子总算是松快些了,甄嬛也能安心养病,早日承宠。
原本这般想着,心情正佳,这会子听宝鹃絮絮说完,忍不住冷笑一声:
“自食其果罢了。一介宫女出身,一朝成了主子,还不知道检点。宫里恨她的人,怕跟外头的雪花片子似的,数都数不清。”
宝鹃拿着长铁夹添炭,心里暗暗嘀咕:自家小主平日里瞧着文静乖巧,可有时说的话、做的事,也真够让人心里发怵的。
次日,太后便下了懿旨,褫夺了余答应“妙音娘子”的封号,还罚她闭门思过半月。
安陵容听宝鹃打听来的消息,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手中正绣着个活灵活现的“痛打落水狗”纹样,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这时不由得想起芳若说过的,纯元皇后那近乎完美的人格与精湛绝伦的技艺。
若她没猜错,皇后当初让乐师调教她的嗓子,原是想让她模仿纯元皇后的嗓音,好借此得皇上的宠幸。
只可惜,这般靠着模仿得来的恩宠,终究是不稳固的。
安陵容伸手将绣绷子上的“落水狗”拆了去,吩咐道:
“宝鹃,把前天皇上赏的料子取来,挑几匹明黄色的。”
“是。”宝鹃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抱来几匹颜色相近的上乘衣料。
安陵容一一比对着,选出一匹蚕丝密织的料子。
这料子冬暖夏凉,四季皆宜,且质地光滑柔软,贴身穿丝毫不会扎人。
她回想了想皇上寝衣上的花样,拿起细细的黑炭笔,在纸上细细描摹起来。
开春后,冰雪消融,桃风习习,带着融融暖意。
余答应自去年冬天遭太后责罚后,皇上便一直避着她。
沉寂了一冬,她竟去翊坤宫求了个法子,当天便跪在养心殿外,唱了一宿的曲儿,凄凄切切,终是把皇上的心唱软了。
午后日头正好,潋滟的光洒下来。
安陵容挨着炕边的窗户坐着,腿上盖着床金线密绣阳春瑞雪图的云锦蚕丝小被,正捧着一碗熬得胶质浓稠的金盏红枣燕窝,细细品着。
暖融融的日头照在身上,让她直犯迷糊,眼皮子渐渐沉了。
菊青从外头进来,福了福身子道:
“小主,皇上昨儿着了风寒,养心殿那边正传人过去侍疾呢。您也收拾收拾,过去瞧瞧?”
安陵容慢吞吞应了声“哦”,将手里的炖盅放到桌上,慢悠悠挪到炕边。
这时菊青已端来一杯热茶,掀开盖子吹了吹热气,递到她手里:
“小主喝口菊花茶醒醒神,您这样去侍疾可不成。”
说罢,便蹲下身子,要替她穿鞋。
安陵容看着杯中嫩绿色的茶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偏在这时候病了呢?这下可好,午觉是彻底睡不成了。
她想着,仰头将菊花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