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侍奉皇上多年，自潜邸到后宫，一直恭谨淑慧，不敢有半分逾越。可自从进了这紫禁城，入了这后宫，臣妾就从未真正自由过，也从未真正欢喜过。”
“看着宫里的姐妹们为了争宠、为了权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看着金氏被废、看着娴妃被冤，臣妾早就累了……”
她的眼神飘向殿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景象，语气带着几分怀念：“还记得那年在潜邸，明月清风，臣妾第一次见到皇上，您说喜欢臣妾的纯真灵动，臣妾也真心爱慕您……”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是臣妾自作自受。”
“不该贪慕虚荣，不该参与到这后宫的争斗里，更不该……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靶子。臣妾……认了。”
弘历看着她平静却透着悲凉的模样，心里竟泛起一丝恻隐。
他别过脸，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毓湖，送仪贵人回景阳宫。”
“是。”毓湖走上前，对着仪贵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仪贵人，走吧。”
仪贵人没有再看弘历一眼，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挺直了脊背，跟着毓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养心殿。
走到殿门口时，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解脱。
或许，从这一刻起，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不再恐惧，反而觉得轻松了。
回到景阳宫时，已是深夜。
仪贵人独自坐在内殿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婴儿肚兜。
那是她怀孕时，亲手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针脚细密，却再也用不上了。
她轻轻抚摸着肚兜上的花纹，眼神空洞，眼泪无声地落在肚兜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环心听到动静，从外间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满是担忧：“主儿，您回来了？您没事吧？刚才毓湖姑姑把您带走，可把奴婢吓坏了。”
她想上前劝慰，刚走到仪贵人身后，就被一个突然从门后窜出来的黑影捂住嘴，狠狠打晕在地，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仪贵人听到声响，以为是环心不小心摔倒了，头也没回，语气疲惫：“我未曾唤你，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妹妹就这么不欢迎姐姐吗？”一道熟悉却带着几分冰冷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仪贵人浑身一僵，猛地转过头，只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身形纤细，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宸嫔陵容！
她一时晃神，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竟……竟然是你？”
陵容缓缓褪去身上的夜行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宫装。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烛火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仪贵人怎么这么惊讶？是没想到，本宫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看你吗？还是没想到，皇上审问你的事，本宫会知道？”
仪贵人猛地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陵容，眼神里满是愤怒，声音发颤：“是你！是你在皇上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你才知道皇上要审问我，才知道所有的事！”
陵容没有反驳，反而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皇后能在养心殿外安插人探听圣意，本宫为什么不能？你现在应该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为什么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谋害二阿哥的嫌疑人？为什么那两个宫女会突然自尽？”
“是你——！”仪贵人不是傻子，陵容深夜来访，又说出这番话，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指着陵容，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
陵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仪贵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些，怪不得从前能得皇上一时盛宠。没错，是我——我只是在宫里散播了一些流言，说你因为嫉妒娴妃得宠，故意在她送的被子里动手脚，害了二阿哥。”
“没想到啊，整个紫禁城的人都信了，就连皇上，也对这些流言深信不疑。你看，流言蜚语这东西，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仪贵人恍然大悟，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吼：“是你！是你向外散播流言，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算计了乌拉那拉氏、谋害了二阿哥！是你！是你迷惑了毓湖的查探，让她找到了那两个‘证人’，又在她们被传讯前，把她们秘密处置了！”
“还有……还有上次！是你故意告诉我，我的孩子被扔去了乱葬岗，让我心生绝望，在皇上面前说不出完整的辩解！宸嫔！佟佳安·陵容！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要把我逼到死路上！”
陵容步步紧逼，走到仪贵人面前，眼神冷得像冰：“黄琦莹，你不记得了？前年冬天，皇上翻了本宫的牌子，本要去承乾宫过夜，你却故意让宫女在宫道上偶遇皇上，说你得了风寒，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皇上引到了景阳宫。”
“你抢了本宫的恩宠，还在宫女面前洋洋得意，说宸嫔也不过如此，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狠戾：“后宫女子争宠，本是常事，本宫可以不计较。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本宫头上，还把本宫当傻子一样嘲讽。惹了我，你就该死。”
仪贵人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坐在身后的凉凳上。
她终于想起了这件事，那时候她以为只是小事，却没想到，陵容竟然记了这么久，还为此布下了这么大的局。
“你刚才说的，都对，却只说了一半。”陵容俯视着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本宫若只是想嫁祸你谋害二阿哥，那乌拉那拉氏岂不是就顺理成章地洗清了嫌疑，能被皇上接出冷宫？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当年谋害二阿哥永琏的，从来就不是冷宫里的乌拉那拉氏，而是我，是本宫！”
仪贵人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平日里看似温婉、甚至会替她向皇上求情的宸嫔，竟然才是真正的凶手！
“毓湖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频繁打探二阿哥的旧事，本宫就知道，皇上在暗中调查乌拉那拉氏的案子。”陵容继续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当时做得再周密，时间久了，也难免会露出马脚。”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皇上查到我头上，不如找个替罪羊，把所有的嫌疑都转移出去。”
“——而你，就是本宫选中的那把刀。”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我之所以要对二阿哥下手，一来是因为皇后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处处打压我，害了她的嫡子，就能让她痛不欲生。二来，乌拉那拉氏是皇上的年少情深，有她在，皇上就永远不会真正看重我。”
“只有除掉她，或者让她永远翻不了身，我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得到我想要的权力和恩宠。”
“不过，本宫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低估了皇上对乌拉那拉氏的感情。”陵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我以为把你推出去，皇上就会彻底相信是你害了二阿哥，再也不追究，可皇上竟然对你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立刻处置你。”
“还好，你够配合，替本宫承担下了所有的嫌疑，让本宫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仪贵人猛地从凉凳上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陵容的衣领，眼神里满是恨意：“你好狠毒的心！你这个蛇蝎女人！”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门后窜出来。
是裕桐。
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绫罗，趁仪贵人不备，猛地绕到她身后，将白绫紧紧缠在了仪贵人的脖子上！
仪贵人的身体瞬间僵住，双手本能地去抓脖子上的白绫，双脚在地上胡乱蹬着，嘴里发出“呃……呃……”的窒息声，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甘，她想喊环心，想喊救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陵容轻轻推开仪贵人抓着她衣领的手，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裕桐勒得满脸通红的仪贵人，语气冷漠：
“仪贵人谋害皇嗣，心中愧疚难当，最终选择自缢身亡，以赎罪孽。至于环心，忠心护主，随主殉葬。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
她弯下腰，凑到仪贵人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以为你现在喊破喉咙，会有人来救你吗？”
“庆贵人因为怕沾染你身上的死胎晦气，这两日被本宫以赏花的名义，留在了承乾宫小住。就算你现在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在意。”
仪贵人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神里的光芒渐渐涣散。片刻后，她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双手垂落，再也没有了呼吸。
陵容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像是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诞下死胎，也不是意外。”
“本宫早就高价收买了给你接生的稳婆，让她在你生产时，故意拖延时间，让孩子在你肚子里缺氧而死。宫中妃嫔诞下死胎，本就是不祥之兆，正好能让你彻底失去皇上的信任。现在，你应该能在地下见到那个稳婆，还有你那没出世的孩子了。”
说罢，陵容对裕桐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起，将仪贵人的尸体拖到床上，摆成自缢的模样，又把晕过去的环心拖到床边，用同样的白绫缠在她脖子上，伪造了殉主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陵容和裕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景阳宫，消失在深夜的宫道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日清晨，景阳宫的宫女发现了仪贵人和环心的尸体。
消息传到各宫，嫔妃们只是淡淡叹了口气，没人追问细节，也没人要求彻查。
一个诞下死胎、又得了失心疯的嫔妃，自缢身亡，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
皇上听到消息后，也只是沉默了片刻，吩咐内务府按无爵嫔妃的规制，简单下葬，便再也没有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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