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晨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殿内铺着的青绒地毯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只是这光斑落在空旷的殿内，反倒衬得几分冷清。
比起皇上刚登基时，各宫嫔妃挤得满满当当、笑语盈盈的模样，如今殿内只坐着寥寥数人，连炭火盆里的火星都显得有气无力。
廊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被宫女扫起堆在墙角，风一吹，又飘起几片，添了几分萧索。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陵容、庆贵人、海贵人、纯嫔等人依次躬身行礼，声音虽整齐，却少了往日的热闹。
“免礼。”皇后富察琅嬅坐在主位上，语气平淡，她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宫装，头上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比起往日的华贵，多了几分沉静。
二阿哥的死、仪贵人的事，让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也少了从前的锐气。
“谢皇后娘娘。”众人依次入座，宫女们捧着茶盏上前，轻轻放在各人面前的小几上，动作轻得像怕打破这殿内的平静。
陵容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悯：“仪贵人的丧仪昨日已经办完了，虽说简单，也算全了皇家的体面。只希望她到了地下，能早登极乐，别再留恋这宫里的是非了。”
“宸嫔娘娘的心倒是真善。”庆贵人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不屑，连眉梢都挑了起来，她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黄氏谋害皇嗣，作恶多端，最后落得个自缢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干脆舍弃了家族自戕。可她忘了，嫔妃自戕本就是重罪，连累家族流放宁古塔，也是她活该！依我看啊，她哪里是愧疚，分明是得了失心疯，连轻重都分不清楚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本宫这几日也和皇上商议过仪贵人的事。皇上念在她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打算保留她‘仪嫔’的尊号，按嫔位的规制下葬。至于她的家族……”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皇上已经下旨，仪嫔一族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返京。”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保留尊号，是给了仪嫔最后一点体面。
流放家族，却是实打实的重罚。
既不算徇私，也不算苛待，算得上是赏罚分明了。
庆贵人最先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皇后娘娘，既然仪嫔是谋害二阿哥的真凶，那娴妃姐姐……她就是被冤枉的啊。皇上既然已经查清了真相，是不是也该快把她接出宫人巷了？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那种地方，受那份苦。”
“呦，庆贵人这改口改得可真快啊。”慧贵妃突然开口，斜睨着庆贵人，“前几日还一口一个乌拉那拉氏，如今见她要翻身了，就立马喊娴妃姐姐了？怎么，你这么想见她，当初她在冷宫、在宫人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去陪过她一天？别是想着等她出来了，好攀附关系吧？”
庆贵人被怼得脸色通红，张了张嘴，却没敢反驳。
贵妃如今有父亲高斌撑腰，在后宫里势头正盛，她惹不起。
海贵人坐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披风的衣角，她性子本就软懦，可一想到如懿还在宫人巷受苦，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辩驳：
“皇后娘娘，海兰斗胆问一句，皇上……皇上可有提过娴妃姐姐的事情？她被冤枉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苦，若是再让她待在宫人巷，旁人见了，怕是会寒了后宫众人的心。毕竟，谁也不想哪天被冤枉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寒心？”贵妃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满是不屑，“寒了谁的心？寒了你的心，还是寒了乌拉那拉氏的心？海贵人，你自己向着那个废妃，别把我们都拉上！本宫可一点都不寒心。”
“她当初被打入冷宫，是证据确凿，如今能洗清嫌疑，已经是皇上开恩了，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皇上亲自去宫人巷接她回来，给她赔罪不成？”
“贵妃娘娘息怒。”纯嫔连忙开口打圆场，她语气温和，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臣妾觉得海贵人说的有理。”
“仪嫔的事，皇上已经有了定夺，娴妃姐姐既然是清白的，就不该再待在宫人巷那种地方受委屈。”
“臣妾认为，皇上不仅该把她接出来，还该好好抚慰她一番，比如恢复她的位份，或是让她回延禧宫居住，也好安了她的心，让后宫众人知道，皇上是明辨是非的。”
纯嫔如今是妃位，又有三阿哥永璋在身边，说话比从前有分量多了。
她话音刚落，婉常在也轻声附和：“臣妾也觉得纯妃姐姐说得对。皇上与娴妃姐姐是年少情深，当年在潜邸就情分深厚，皇上定然不会让她白白受这么久的委屈。想必等皇上忙完前朝的事，就会下旨接她出来了。”
陵容坐在一旁，端着茶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奉承，却又暗暗戳着皇后的痛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怀仁厚。”
“当初娴妃姐姐被冤枉，娘娘也是一时情急，毕竟二阿哥是娘娘的心头肉，任谁遇到那种事，都会乱了分寸。”
“臣妾相信，等娴妃姐姐日后再次踏入长春宫请安，娘娘定会海纳百川，不计前嫌，依旧待她如从前一般姐妹和睦。”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僵。
陵容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是在提醒众人，当初是她力主严惩如懿的。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避开了陵容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娴妃的事，皇上已经派人去安排了，接她出宫人巷的事宜，内务府正在筹备。想必过不了几日，圣旨就会送到六宫，到时候大家就知道皇上的决断了。”
众人见皇后这么说，也不再多言，话题渐渐转到了三阿哥的功课、冬日的用度上，殿内的气氛又恢复了表面的和谐，只是那和谐之下，依旧藏着各自的心思。
宫人巷的西侧，有一处小小的街亭，青瓦木柱，爬着些枯黄的藤蔓。
秋日的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在青石板上，暖融融的。
如懿披着一件半旧的素色披风，与凌云彻并肩走在街亭下，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