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怔怔地看着姝筱。
这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语气里满是通透和坚定。
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看着姝筱带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比园子里最艳的芍药还要好看。
从这一刻起，他心里悄悄喜欢上了这个伶俐又懂事的富察家小女儿。
时光荏苒，转眼多年过去，弘历已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郎，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后宫之中，他与娴妃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而宫外，他最记挂的，便是当年在御花园里与他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姝筱。
除了娴妃，姝筱是唯二让他主动向皇阿玛雍正求娶的女子。
雍正见弘历对姝筱如此上心，倒也没有反对。
一来，他早就听弘历提过姝筱的事，知道这姑娘品性端正、懂事通透，配得上弘历。
二来，姝筱出身富察氏，富察氏是满洲大族，在前朝根基深厚，翁果图大人又常年在外带兵，手握兵权，若弘历娶了姝筱，既能得一份真心，又能借助富察氏的势力在前朝站稳脚跟，实在是一举两得。
于是，雍正便顺势答应了这门婚事，下旨将富察·姝筱指婚给弘历为侧福晋。
两人婚后的日子，过得恩爱非常。
姝筱性子温柔又通透，不仅将弘历的起居照料得妥妥帖帖，还能在他处理差事遇到难处时，轻声细语地给出些中肯的建议。
弘历也格外疼惜她，无论在外头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回到府里，看到姝筱的笑容，心里的烦躁便会烟消云散。
他常常带着姝筱去园子里散步，像小时候在御花园那样，跟她说起朝堂上的事，说起对未来的打算，姝筱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却总能说到他心坎里。
那时候府里上下都知道，四爷最疼的，就是这位富察侧福晋。
若不是后来姝筱红颜薄命，在弘历登基前一年染病早逝，怕是后来贵妃的位置，除了慧贵妃，还会有她这么一个有力的人选。
“皇上，皇上……”
皇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担忧。
弘历这才猛地回过神，眼神从金惜芝的脸上移开，恍惚间，御花园里那个穿着浅碧色宫装、笑着叫他弘历哥哥的姝筱，与眼前这个穿着粉色舞裙、眉眼酷似姝筱的金惜芝，渐渐分了开来。
其实，早在金惜芝摘下面纱的那一刻，观澜堂里见过哲悯皇贵妃的人，无不震惊。
那张脸，眉眼、鼻唇，甚至连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都和早逝的哲悯皇贵妃一模一样，仿佛是哲悯皇贵妃活过来了一般。
皇后琅嬅与姝筱同属富察氏，还是同族的亲姐妹，当年姝筱嫁入雍亲王府时，她也常去府里看望，两人感情极好。
如今突然见到一个与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皇后只觉得心口发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玫嫔是在弘历登基后才入宫的，没见过哲悯皇贵妃，见皇后脸色不好，又看众人都对着金惜芝发愣，便悄悄凑到纯妃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纯妃姐姐，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纯妃轻轻摇了摇头，也放低了声音，耐心解释道：“你刚入宫，没见过故去的哲悯皇贵妃。眼前这位金姑娘，长得活脱脱就是哲悯皇贵妃的模样，就连连眼神都像。”
“皇后娘娘与哲悯皇贵妃是同族的亲姐妹，当年两人感情极好，如今见到这么像妹妹的人，自然是又惊又伤，才会这般失态。”
玫嫔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转头凑到庆贵人耳边，把纯妃的话复述了一遍。
庆贵人听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忍不住小声惊叹：“我的天！世间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连亲姐妹都未必有这么像，真是难得！”
周围妃嫔们的窃窃私语，弘历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稳了稳心神，压下心里翻涌的回忆，目光重新落在金惜芝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审视问道：“你是圆明园里随侍的宫人？”
金惜芝微微垂眸，姿态恭敬，声音轻柔却清晰：“回皇上的话，臣女并非圆明园宫人，而是玉氏进贡给大清的贡女，名唤金惜芝。”
玉氏贡女四个字一出，弘历脸上的温和瞬间淡了几分，眼神里多了几分警觉。
玉氏之前送过金玉妍入宫，金玉妍在宫里兴风作浪，谋害皇嗣、算计六宫，最后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他对玉氏本就多了几分提防。
如今玉氏又送来一个贡女，还长得与哲悯皇贵妃一模一样，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玉氏的算计，想借着这张脸来讨好他、打探消息。
弘历盯着金惜芝，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就是玉氏王爷送来，顶替金玉妍的那名女子？”
金惜芝抬起头，眼神坦荡，语气平静地纠正道：“回皇上，臣女确实是玉氏王爷举荐，前来侍奉皇上的，但并非顶替金玉妍。”
“哼，同为玉氏一族，又都是来侍奉皇上的，不是顶替是什么？”贵妃坐在一旁，早就看金惜芝不顺眼。
先是靠着一张酷似哲妃的脸吸引了皇上，如今又敢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她忍不住冷笑着插嘴，语气里满是讥讽。
金惜芝却不卑不亢，转头看向贵妃，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贵妃娘娘明鉴，臣女就是臣女，金惜芝，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转向弘历，声音里多了几分恳切：“金玉妍在宫中谋害皇嗣、算计六宫，触怒皇上，罪孽深重，臣女虽与她同族，却也深感不齿。”
“臣女知道，自金玉妍之事后，皇上心中对玉氏多有疑虑，担心玉氏对大清不轨。所以，臣女才自请前来大清侍奉皇上。”
“一来，是为了向皇上表明玉氏对大清的臣属之心，绝无二心。二来，也是想以臣女的微薄之力，弥补金玉妍犯下的过错，不让皇上再因金玉妍之事，对玉氏心存芥蒂。”
这番话，说得既坦诚又得体，既表明了立场，又顾及了弘历的感受，没有丝毫谄媚之意。弘历听着，心里的警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欣赏。
这女子不仅有一张酷似哲妃的脸，品性竟也这般通透懂事，比那金玉妍强了百倍。
他看向金惜芝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你对朕一片赤诚，又能明辨是非，朕岂有不受之理。”
说着，弘历扬声喊道：“来人——”
王钦一直在殿外候着，闻言忙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奴才在。”
弘历坐直了身子，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地册封道：“传朕旨意。圆明园玉氏贡女金氏惜芝，娴雅懿德，恭淑敬慧，甚合朕意。即册封为贵人，封号为‘嘉’，赐居启祥宫。择日举行册封礼，钦此。”
王钦听了，心里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看重这位金姑娘，刚见面就直接册封为贵人，还赐了“嘉”字封号，赐居启祥宫。
要知道，当年金玉妍刚入宫时，也只是个答应，熬了好几年才升为贵人，启祥宫更是之前金玉妍住过的地方，皇上这分明是把对金玉妍当年的宠爱，全都加在了金惜芝身上。
但他不敢怠慢，忙躬身接旨：“是！奴才遵旨！这就去传旨内务府，筹备册封事宜！”
殿内的妃嫔们听了，更是无不惊愕，纷纷交换着眼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纯妃皱了皱眉，这金惜芝不仅有张酷似哲悯皇贵妃的脸，还得了皇上这般看重，日后在宫里的宠爱，怕是只会越来越盛，往后的后宫，怕是又要不平静了。
贵妃更是气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帕子，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她再多说，只会惹皇上不快。
金惜芝听着册封的旨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她屈膝跪地，额头轻触地面，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却依旧沉稳：“臣妾金氏，谢皇上隆恩！臣妾定当恪守本分，恭淑敬上，不辜负皇上的厚爱与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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