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杆点燃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王钦听着太后的话,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语气也变得胆寒起来:“奴才……奴才不敢欺瞒太后。”
“皇上最近在前朝,对高斌高大人赞赏有加,几次在朝会上提起,说高大人办事稳妥,有才干,不时提及想纳高大人入军机处,让他辅佐朝政。”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至于后宫,皇上近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前些日子在圆明园时,曾屏退了所有人,单独与嘉贵人待了约莫半个时辰。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奴才们离得远,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抽水袋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烟圈从她唇间缓缓吐出,在空气中散成淡淡的白雾。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思索:“若如你所说,皇上这是有重用高家的意思了?”
王钦一听这话,连忙又跪倒在地,声音都发颤了:“太后明鉴!奴才只是如实禀报,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奴才……奴才只求太后能庇佑奴才,让奴才有个安身之所,奴才定当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太后看着他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种贪生怕死、又爱钻营的人,虽然不堪,但用起来倒是顺手。
至少,他们足够听话,也足够不择手段,正好能做她的“狗”。
“起来吧。”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哀家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这几日做得很好,皇上当年提拔你,哀家如今信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说着,看向一旁的福伽,轻轻抬了抬下巴:“福伽——”
“是。”福伽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黄金,快步走到王钦面前,递到他手中。
那黄金入手冰凉,却让王钦瞬间松了口气,他连忙将黄金揣进袖中,对着太后连连磕头:“奴才谢太后娘娘赏赐!奴才日后定为太后娘娘马首是瞻,尽职尽忠,绝不敢有半分二心!”
承乾宫的暖阁里,烛火跳动着,映得桌案上的锦盒泛着微光。
陵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圆润的珠子在她指尖轻轻滑动。
“果然如娘娘所料,王钦今晚去了慈宁宫,深夜会见太后。”一旁的裕桐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确认,又有几分气愤,“这个王钦,表面上对皇上忠心耿耿,暗地里却还想着攀附太后,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陵容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深邃,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就算发现了又怎样?太后要想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谁又敢随意阻拦?咱们若是贸然插手,不仅动不了王钦,反而会引火上身,让太后记恨上咱们承乾宫,得不偿失。”
“可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狗奴才不成?”裕桐攥紧了手中的手帕,语气里满是不甘,“这种背主之人,留在宫里迟早是个祸害!而且他之前还妄图与咱们承乾宫有所关联,想从咱们这里打探消息,这样的人,实在是留不得!”
“没有关联,也已经有关联了。”陵容打断了她的话,指尖停在佛珠上,眼神冷了几分,“本宫又何尝不知这种狗奴才留不得?太监都是些没根的东西,心思最是活络,也最是靠不住,万一把咱们牵扯进太后和皇上的纷争里,那才是大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只是就算要除他,也不能借咱们的手。容本宫再想想,总能找到个万全之策,让他自食恶果。”
裕桐听她这么说,也知道她自有考量,便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奴婢听娘娘的。”
时节渐寒,北风卷着枯叶,在宫墙根下打着旋。
咸福宫里更是冷清,自从贵妃身患寒症后,便甚少离开寝殿,再加上之前巫蛊之事,皇上虽草草了结,却也没再踏足过咸福宫半步。
往日里那些围着贵妃奉承的嫔妃太监,如今也都避之不及,咸福宫的宫门,竟渐渐门可罗雀起来。
贵妃斜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披风,脸色却依旧苍白。
她手里捏着一个暖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炉身的花纹,心中本就为没能扳倒海贵人和娴妃窝着一团火气,这会儿见双喜进殿禀报时犹犹豫豫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了?”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再不说,本宫就把你拖出去,挂在咸福宫的门头上,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双喜知道贵妃是在吓唬他,却也不敢真的惹她生气,连忙跪下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主儿息怒,是……是宸嫔来了,就在殿外求见。”
“宸嫔?”贵妃猛地坐直了身子,眼底瞬间燃起怒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她还敢来?!”
“当初巫蛊之事,若不是她临阵倒戈,本宫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她还有脸来见本宫?”
茉心站在一旁,见贵妃动了真怒,连忙上前递过一杯温茶,轻声劝道:“主儿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您心中怨恼宸嫔,宸嫔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她既然明知您不愿见她,还敢来咸福宫,定然是别有目的。”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不如就把她招进来听听,看她想说些什么。就算她说的是假话,咱们也当看个笑话,反正您心里也不会信她,何必让她在外头站着,落人口实,说您容不下人呢?”
贵妃端过茶盏,抿了一口温茶,压下心中的火气。
她思索了半晌,觉得茉心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对着双喜冷声道:“告诉宸嫔,本宫刚刚休憩了片刻,如今正梳妆,没功夫见她。让她在殿外候着吧,等本宫梳妆好了,再让她进来。”
“是。”双喜连忙应着,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大殿。
殿外,陵容正扶着裕桐的手站在廊下,寒风卷着碎雪落在她的肩头,她却像是毫无察觉。
四喜走到她面前,先前在殿内的怯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腰杆一下子直了起来。
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轻蔑,语气带着几分倨傲:“宸主儿,贵妃娘娘说了,她如今正在梳妆,不便见客。若宸主儿愿意,就在殿外稍等片刻,待贵妃娘娘梳妆完毕,奴才自然会来寻您。”
裕桐见他这般态度,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刚想上前理论,却被陵容拦了下来。
陵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双喜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双喜公公是贵妃娘娘的心腹,所言所行,自然都代表着贵妃娘娘。本宫不过是一小小嫔位,又岂敢违背贵妃娘娘的心意?既如此,本宫便在这里等着,不耽误双喜公公的功夫。”
双喜见她这般顺从,心中更是得意,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回了殿内,只留陵容和裕桐两人站在寒风中,任碎雪落在肩头,渐渐染白了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