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两人,玫嫔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假笑也淡了些,对着陵容叹道:“姐姐果真明白妹妹的心思,什么都瞒不过你。”
陵容走到桌边,亲手给玫嫔倒了杯温茶,递到她手中:“若是真的来叙旧,妹妹何必穿得这么不惹眼?这身衣裳,分明是怕被旁人看见你深夜来承乾宫。”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玫嫔接过茶杯,指尖捏着温热的杯壁,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姐姐聪慧,妹妹实在比不上。照理说,这种事本应来日再跟姐姐说,可宫里的变故太多,夜长梦多,我怕过了今夜,又会生出什么莫测的事端,只好深夜叨扰,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陵容坐在她对面,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妹妹这么委婉,怕是为了舒贵人的事吧?”
玫嫔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我回到永和宫后,心里总觉得不安,便让人去查了舒贵人的身世,才知道她是侍郎纳兰永寿的女儿。”
“侍郎?”陵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纳兰永寿不过是个从二品的侍郎,品级不算太高,家族也不算显赫,太后怎么会看上纳兰家的女儿,还亲自举荐入宫?”
玫嫔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我让人查得仔细,纳兰一族如今依附的,是朝中的军机大臣讷亲,而讷亲,是太后的族亲,两人沾着亲故,平日里往来甚密。”
“你是说,太后有意栽培纳兰一族,借着舒贵人入宫,给纳兰家铺路?”陵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眼神也沉了下来。
“不仅是栽培。”玫嫔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这种明面上的棋子,皇上不可能看不出来。太后这是故意的,她是想借着纳兰氏一族,一次次试探皇上的底线,看看皇上到底能容忍她在前朝插手多少事。”
她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到了舒贵人身上:“不过我还查到一件事,舒贵人好像是故意依附太后的,但她的目的,不是为了家族荣耀,而是为了皇上的青睐。”
“哦?为何这么说?”陵容来了兴致,身体也坐直了些。
“我派去的人说,舒贵人在宫外的闺房里,藏了许多皇上的画像和诗集,都是这些年皇上公开刊印的,还有些是私下流传的孤本。她今日一入宫,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这些东西摆进了储秀宫的寝殿,那模样,满心满眼都是对皇上的痴情。”玫嫔缓缓说道。
陵容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太后想要借纳兰氏的手,试探皇上对她干政的态度;纳兰永寿则想借着太后的势力,延续家族的荣耀。而纳兰意欢,却是为了皇上的恩宠,才心甘情愿地入宫,做了这枚棋子。”
玫嫔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可这样一个痴情人儿,能安安分分地为太后做事吗?若是她日后得了皇上的宠,眼里只有皇上,哪里还会记得太后的嘱托?”
陵容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漠:“太后如今在后宫,能用的人不多。”
“你在明,庆贵人在暗,可庆贵人性子蠢笨,做事毛手毛脚,哪里能让太后顺心如意?她不如再寻个能拿得住皇上的人,即便这人只是个痴情种,至少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就算是为前朝的讷亲搭个桥,也是够用的了。”
说罢,陵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窗缝,望着外面的残月。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眼神里满是悲悯:“意欢,意欢……这名字倒是好听,可在这深宫里,痴情的人,从来都是最难欢的,也活不长。”
玫嫔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虑:“还有一件事,今夜皇上翻了舒贵人的牌子,姐姐怎么看?难道皇上真的被她的痴情打动了?”
陵容收回目光,语气里满是不屑:“不过是新鲜罢了。即便这新花是自己厌恶的人送的,乍一看新鲜,总会忍不住闻一闻。咱们要做的,不过是看着这朵花何时盛放,何时凋谢罢了。”
“你不也说了,这是明面上的棋子,皇上那么精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定然会有所提防,不会真的喜爱太久。”
玫嫔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落寞:“可这宫里的女人太多了,皇上的恩宠,从来都是最难得的。多少人争了一辈子,也没争到半点。”
“皇上的恩宠,才是最不重要的。”陵容忽然开口,语气坚定,带着几分决绝。
“什么?”玫嫔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陵容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着玫嫔,语气里带着几分刻骨铭心的清醒:“争宠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本宫之所以争宠,从来都不是为了皇上,也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不再受人欺压,不再过那种被人踩高捧低、任人摆布的日子。”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窗棂,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你我都清楚,在这深宫里,没有恩宠,就没有立足之地。可只有恩宠,也守不住自己想守的东西。”
“咱们要争的,从来都不是皇上的心意,而是能让自己、让想护的人活下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