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锁链断裂的声音,像一万座铜钟同时崩裂。
所有倒悬星宫在同一瞬倾侧,囚禁其内的旧日神祇挣断桎梏,化作漫天燃烧的符纹。它们没有躯体,只剩被岁月啃噬得发亮的“名”——
“玄冥”“祝融”“禺强”“后土”……
每一个名字落下,便有一枚星宫炸成齑粉,齑粉里浮起漆黑的婴啼。
深渊最底层,白衣女子抬眸。
她额心的龙角已折,金鳞剥落处裸露出大片星辉——那是烛阴一族被剜去“昼夜之瞳”后的空洞。
她望向坠落的两人,轻声唤:
“阿姒,娘亲把‘弑神兵’留给你,
不是让你杀他,
是让你杀我。”
龙辰逸在空中骤停。
他胸口那道红线猛地绷直,另一端竟系在白衣女子的手腕——原来他献祭给秦姒的“未来的死”,早在万年前就被她母亲截留。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近乎哽咽的笑:
“原来我算计三界,
却漏算了一位母亲。”
秦姒的左瞳彻底裂开,裂隙里涌出炽白的光。
她看见白衣女子的心口嵌着半面残镜,镜面缺口与自己背后的鳞骨严丝合缝——
那不是镜,而是烛阴一族的“轮回之钥”,
一旦拼合,便会重启三界昼夜,
而钥匙的代价,是持钥者永堕“无间”。
“娘……”
她伸手,指尖却穿透了白衣女子的幻影——
那只是被囚万年后残留的一道“思念体”,真正的躯体,早已化作归墟最底层的锁链。
龙辰逸忽然反握她的手,声音低得近乎哀求:
“别听她的。
轮回重启后,你会忘记我,而我……会忘记爱你。”
他掌心浮现那枚辰王府的血印,印纹正在溃烂,
溃烂处滴落漆黑的血,血里浮起细小的龙影——
那是他以“永世之命”为祭,换来的唯一一次“篡改因果”的机会。
“把鳞骨给我。”
他一字一顿,
“这一次,由我来拼合钥匙。”
秦姒却笑了。
她指尖掠过自己心口,撕下最后一片逆鳞——
那鳞片薄如蝉翼,却映出整座归墟的倒影。
倒影里,年幼的龙辰逸正把心脏放进水晶棺,而棺盖上的“秦姒”二字正在缓缓淡去。
“辰逸,你忘了——
我才是烛阴最后的血脉。”
她将逆鳞按入龙辰逸胸口的血印,
“轮回之钥,需以烛阴之血为引,
以烛阴之魂为锁。”
轰——
血印炸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光柱里,白衣女子的幻影与年幼的龙辰逸同时伸手,
一左一右,按在秦姒的肩头。
“娘亲……”
“阿姒……”
两个声音重叠,像万年前未说完的告别。
下一瞬,整座归墟开始逆转。
倒悬星宫重新升起,旧日神祇的符纹被光柱撕碎,
化作漫天流萤。
深渊最底层,白衣女子的真身缓缓浮现——
她胸口插着完整的弑仙剑,剑柄处嵌着秦姒的鳞骨,
而剑尖,贯穿了龙辰逸的心脏。
没有血。
只有光。
光里,龙辰逸低头吻住秦姒的额头,
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进火里:
“你看,
这次我死在你前面了。”
秦姒想伸手抱他,却发现自己正在消失——
她的躯体化作无数光点,顺着光柱升向天穹。
天穹之上,金色巨眼被刺穿的伤口终于愈合,
却不再是眼,而是一轮新生的太阳。
太阳里,传来婴儿初啼般的龙吟。
那是烛阴一族的“昼夜之瞳”——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而此刻,左眼已归位,右眼仍在沉睡。
龙辰逸的“永世之命”化作最后一道符纹,
烙印在沉睡的右眼上。
符纹浮现的瞬间,秦姒听见他最后的低语:
“阿姒,
你替我去看新生的三界,
而我……替你守旧日的归墟。”
光柱消散。
归墟闭合。
石碑在风里轻轻摇晃,
鎏金大字下,多了一行小字:
“龙辰逸,以永世之命,
赎三界之罪,
封归墟之门,
待日月重临。”
朱漆长街的尽头,
秦姒独自站着,
左眼映朝阳,右眼映空寂。
她抬手,指尖触到一缕红线——
那是龙辰逸留给她的,
唯一未被轮回抹去的记忆。
红线尽头,
系着一枚小小的龙鳞,
鳞片背面刻着:
“若你忘了,
便用此鳞,
再剜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