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汇成的河忽然倒流，朝着归墟闭合处涌去。秦姒指尖那枚新鳞开始发烫，红线自发缠绕上她的手腕，像一条苏醒的脉搏。她听见极远的海面传来鲸歌，歌声里夹着细碎的笑——那是龙辰逸惯有的、带着潮气的笑。
右眼的新日突然震颤，瞳孔深处浮现一道门。门是半开的，门楣上悬着半截锁链，链环由逆鳞熔铸而成，每一环都刻着同一句话：「昼未生时，夜已先死。」秦姒伸手推门，指尖却穿过了虚影——门后并非通路，而是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她从未见过的自己：发间生满青铜色的蔓草，左眼是漆黑的雨，右眼是燃烧的日。蔓草间坠着无数细小的陶罐，罐口皆封着她的逆鳞，而罐身却映出龙辰逸不同轮回的死亡——有的被天雷劈中，有的被自己的龙角贯穿，最年幼的一具甚至是在她怀里化雪而亡。每个他死去时，镜中的秦姒都在笑，笑得像归墟开裂时的那声啼哭。
“第三次轮回的奖励，是让你看见自己如何成为刽子手。”镜中的她忽然开口，声音像万年后风化的一粒沙，“但第四次轮回的惩罚，是你必须亲手把刽子手埋进归墟。”
红线骤然收紧，勒进秦姒腕骨。雪水凝成的鳞状冰开始互相吞噬，最终拼成一枚完整的龙鳞——却不是龙辰逸的，而是她自己的。鳞背浮现一行新字：
「昼是你，夜是我，潮汐是我们之间未完成的弑神。」
镜中的蔓草突然疯长，穿透镜面缠上秦姒的四肢。青铜风铃在她发间狂响，每响一声，右眼的新日便剥落一片光。光落在地上竟化作细小的婴孩，额心皆嵌着半枚龙鳞，哭着爬向归墟的方向。他们经过之处，雪水重新结冰，冰下浮出龙辰逸的骸骨——每一具骸骨的肋骨间都卡着陶罐的碎片，碎片上残留着她的逆鳞气息。
“你偷藏的影子，早就在万年前发芽了。”镜中的她抬起手，指尖滴落金色血液，“现在该你把它种回自己眼里。”
血液落地的瞬间，整个归墟开始倒转。水晶棺里不同年龄段的龙辰逸同时睁眼，他们的右眼飞出同样的青焰，汇聚成一条燃烧的河流。河流尽头，那具空棺忽然浮现人形——是成年后的龙辰逸，胸口插着尚未融化的弑仙剑，剑柄缠着红线，线头系着秦姒当年剜鳞时落下的泪。
“阿姒，”他的声音从未来传来，却比过去更清晰，“你右眼那轮太阳，其实是我最后一次心跳的壳。”
燃烧的河流突然暴涨，将秦姒卷入其中。青焰灼烧处，她发间的青铜风铃开始熔化，铃舌化作最后一粒雪。雪落在她右眼的新日上，发出“嗤”的一声——像是血肉被烙铁封住的声音。
剧痛中，她看见归墟的喉管内壁浮现无数细小的门。每扇门后都站着不同轮回的龙辰逸，他们同时举起右手，掌心托着同一滴血。血珠里浮着蜷缩的婴儿，额心龙鳞从“昼”逐渐变成“辰逸”，最终定格成“归墟”。
“第四次轮回的规则，”所有龙辰逸齐声说，“是你必须成为自己的影子。”
红线在此刻断裂。秦姒腕骨处渗出金色血液，与地上婴孩们的泪汇成新的潮汐。潮汐涌向那具空棺，棺盖内侧的血字忽然流动，重新拼成一句：
「这次你哭的时候，终于先想起我。」
右眼的新日彻底剥落，露出里面沉睡的婴儿——他额心的龙鳞完整无缺，背面却刻着：“昼是你，辰逸是未完成的弑神，归墟是我们之间未落下的雪。”
秦姒抱住婴儿，发现他的心跳与龙辰逸最后一次心跳完全同步。归墟的裂缝在此刻完全闭合，却在闭合前吐出一枚冰晶。冰晶里冻着那截红线，线头系着崭新的龙鳞，鳞片背面是最后一句话：
「下次换我追你，从昼夜初分的海上追到未生的雪里。」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秦姒右眼空洞处，竟凝成一轮小小的月。月里浮着龙辰逸的倒影，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轻声说：
“阿姒，这次我先把影子还给你。”
雪片在他掌心融化，露出里面蜷成环状的红线——线头系着枚完整的龙鳞，鳞片背面刻着：
「陶罐里的心跳，
是给你一个人的潮汐，
而潮汐的尽头，
是我们未完成的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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