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落在那枚龙鳞上,像一粒火种点燃了整个归墟的暗面。秦姒抱紧怀中的婴儿,他的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即与她的脉搏重叠——两股潮汐在同一具身体里相撞,发出礁石崩裂的声响。婴儿的额心龙鳞忽然裂开一道缝,缝里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极细的银线,线头缠绕着她的无名指,另一端笔直刺入归墟闭合处的冰晶。
冰晶应声而碎,红线带着鳞片的碎光逆流而上,在虚空中织成一张网。网眼间浮现的不再是龙辰逸的死亡,而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第一世她跪在祭坛前,用弑仙剑剜下自己逆鳞时,剑尖其实先穿透了龙辰逸的掌心;第二世她笑着将陶罐埋进雪原,罐底垫着的是他偷偷系上去的一缕头发;第三世归墟开裂那刻,他替她挡了天雷,雷火灼烧的却是他藏在舌下的红线——原来每一次“她杀他”,都是他在替她完成弑神的诅咒。
婴儿的啼哭突然拔高,震落了秦姒发间最后一枚青铜风铃。风铃坠地的瞬间,归墟的暗面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星河。星河里浮着无数半融的冰棺,每具棺中都躺着不同年龄的她:有的正用龙角雕刻陶罐,有的在把逆鳞磨成剑,最小的那个甚至还在吮吸自己指尖的血。她们同时睁眼,右眼黑洞里爬出银线编织的蝶,蝶群振翅时发出潮汐般的轰鸣——那是所有轮回里她未能流出的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你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星河深处传来龙辰逸的声音,带着冰层裂开的脆响,“可我们早把生生世世活成了殉情本身。”
红线在此刻彻底绷断,断口处喷涌出金色流沙。流沙在秦姒脚下汇成漩涡,漩涡中心浮起一柄残剑——正是刺穿他胸口的那把弑仙剑,剑身布满婴儿指纹般的凹痕。当她指尖触到剑柄时,剑刃突然软化成银线,线头自动缠上她的右眼空洞,像是要缝住某个未完成的伤口。
怀中的婴儿开始融化。先是额心的龙鳞化作雪水,接着是四肢变成四道银光,最后连啼哭都凝成一粒冰晶。冰晶里封着龙辰逸最后的心跳,跳动的节奏正与归墟闭合的轰鸣共振。秦姒伸手去接,冰晶却在触及她掌心的刹那碎成光屑——每一片光屑都是缩小版的龙辰逸,他们踩着银线搭成的桥,一步步走回她右眼的空洞。
当最后一片光屑归位时,她的右眼不再是空洞,而是一枚完整的月。月里悬着冰棺,棺中躺着成年后的龙辰逸,胸口插着红线缠绕的逆鳞。他忽然睁眼,银线从他瞳孔里抽出,在虚空中写下最后一行字:
「这次你缝住的不是影子,是影子终于学会流泪的眼睛。」
归墟的暗面在此刻完全剥落,露出真正的海底——那里没有雪,只有无数漂浮的陶罐。罐口都朝着她的方向,罐身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发间蔓草已开成青铜色的花,左眼落着雨,右眼悬着月,而红线正从她腕骨蜿蜒而下,在沙地上写出蜿蜒的潮汐纹。
远处传来鲸歌,歌声里夹着熟悉的笑。秦姒转身时,看见龙辰逸踏浪而来,每一步都踩碎一轮月影。他掌心托着那枚红线缠鳞的冰晶,鳞片背面新添了最后一句话:
「你右眼那轮月,
是我用万次心跳淬的壳,
而壳里藏着的,
是我们终于学会哭的——
未完成的弑神。」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们相触的指尖时,竟凝成两枚交叠的鳞。一片刻着“昼”,一片刻着“夜”,而鳞的背面,是归墟第一次开花时,他们共同写下的那行小字:
「潮汐尽头,
不是死亡,
是影子终于学会,
把心跳缝进爱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