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室的门关上时,消毒水的味道瞬间浓得化不开。南希躺在蓝色的病床上,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下来,心里像压着块湿冷的棉花。江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本漫画书,指尖把书页捏出了折痕,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会有点恶心,忍忍就好。”护士过来调速度时轻声说。南希刚点头,胃里就翻江倒海,她偏过头想拿垃圾桶,江泽已经先一步递过来,还顺手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我查过了,”他声音有点紧,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含着这个能好点。草莓味的,你以前爱吃的那种。”
南希含着糖,冰凉的甜味漫开,却压不住涌上来的眩晕。她看见江泽的手在抖,原来他比她还紧张。化疗药刚滴到一半,她的脸色就白得像纸,江泽忽然站起身,笨拙地给她揉着太阳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别盯着管子看,”他把漫画书翻开,指着上面的搞笑情节念,声音却越来越低,“你看这个笨蛋骑士,连恶龙的尾巴都抓不住……”
南希没力气笑,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他念到一半忽然卡住,原来眼眶红了,正拼命眨着眼把眼泪憋回去。
“江泽,”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我没事。”
他转过头,喉结动了动,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我妈熬了南瓜粥,等输完液你喝点。她说这个养胃,还特意放了点蜂蜜。”
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慢慢滴,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南希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药水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有人正捧着满腔的暖意,陪着她一点点挨过去。
化疗结束的那天下午,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南希坐在病床上,指尖摩挲着江泽早上带来的那本漫画书,封面上的笨蛋骑士被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江泽刚去打水,保温杯的盖子在走廊里发出轻响。南希深吸一口气,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化疗让她的头发掉了些,江泽昨天特意跑了三家店,买了顶浅粉色的针织帽,说“这个颜色衬你”。
“江泽,”他推门进来时,南希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你明天……别来了。”
江泽手里的热水壶“咚”地放在桌上,水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他摘下来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厉害:“为什么?”
“医生说我要转去别的城市疗养了,”南希拿起那顶针织帽,轻轻放在他手心,“离这儿很远,要坐很久的火车。”
她故意说得轻松,指尖却在颤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远方的疗养院,只是她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掉光头发、日渐消瘦的样子,不想他的青春被病房的消毒水味困住。
江泽的手指攥着那顶帽子,指节泛白:“我可以跟去。”
“别傻了。”南希笑了笑,眼角却湿了,“你该回学校去,你的物理竞赛还没比,你的重点大学通知书还没拿。你看,你校服口袋里还揣着上次的错题本,我都看见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化疗让指尖的温度都褪了,可他还是攥得很紧,像怕一松就会失去。
“南希,”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在乎竞赛,不在乎通知书。我只在乎……”
“我知道。”南希打断他,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正因为知道,才不能让你这样。”她抬起头,看着他发红的眼眶,“你该走在阳光下,去打球,去和同学笑闹,去考你想去的大学。而不是困在这病房里,陪着我数输液管的滴数。”
江泽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她手背上,滚烫的。他想说“我愿意”,想说“没有你,那些都没用”,可看着南希眼里的温柔和坚持,那些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南希慢慢抽回手,把那本漫画书塞进他怀里:“这个你拿着。等你考上大学,在新的教室里,要是看到笨蛋骑士,就当是我在跟你打招呼。”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操场,他把薄荷糖塞给她时耳尖的红;想起他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时,说“难喝的姜茶你帮我解决”;想起他在病房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江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扬起嘴角,“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远。以后的路,我自己……慢慢走。”
江泽抱着漫画书,看着她躺下,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颤。窗外的阳光还在,可他觉得整个病房都冷了,冷得像那天拿到诊断书时,心里的那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