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灭了的时候,走廊里的钟刚敲过十二下。医生摘下口罩,对着南希妈妈摇了摇头,那句话像冰锥一样扎进江泽的耳朵里:“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江泽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保温桶,里面是他早上五点起来熬的南瓜粥,南希昨天说“想喝带栗子的”,他特意跑了两家市场才买到。桶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烫得他想松手,却怎么也放不开。
南希妈妈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炸开,江泽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想起南希化疗时掉头发,笑着说“这样洗头都省水了”;想起她靠在病床上,看他画的笨蛋骑士,眼睛亮得像星星;想起她最后跟他告别时,把针织帽塞给他,说“这个颜色衬你”。
他以为她只是去了远方疗养,以为等他考上大学就去找她,以为那本漫画书里的笨蛋骑士总有一天能追上恶龙。可现在,手术室的门紧闭着,像一道再也跨不过去的界限。
有人来拍他的肩膀,是护士,声音很轻:“同学,你该回去了。”
江泽没动,只是慢慢打开保温桶的盖子。南瓜粥还冒着热气,栗子的甜香漫出来,和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变得格外刺鼻。他伸出手,指尖在粥里搅了搅,忽然想起南希总嫌他熬粥太稠,却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还没喝呢……”他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眼泪终于汹涌而出,砸在温热的粥里,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窗外的天快亮了,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映着他空荡荡的手心——那里曾经握着她的手,握着给她暖过的热水袋,握着画满笑脸的纸条。而现在,只剩下保温桶里渐渐冷却的粥,和一个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草地,江泽坐在那棵他们以前常来的梧桐树下,膝盖上放着个磨得发亮的木盒子。打开时,旋转的木马带着细碎的齿轮声转起来,流淌出《卡农》的旋律,是南希去年在他生日时送的。
“这个曲子最适合发呆了,”她当时把盒子塞进他手里,眼里闪着光,“等你考砸了,或者物理题做不出来,就听听它,烦恼会被转走的。”
江泽用指尖碰了碰旋转的木马,上面的彩绘已经有些模糊。他抬头望着天空,铅灰色的云慢慢飘着,像她化疗时总盯着看的输液管。八音盒的旋律在风里打着转,他忽然想起南希第一次听这个曲子时,轻轻跟着哼,尾音带着点跑调的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班级群里在发毕业照的电子版。他点开,看见照片里的自己站在后排,旁边的空位上,仿佛还能看到南希扎着高马尾的样子——那天她胃疼刚好,他硬把她拉来拍照,她笑他“比女生还爱臭美”,却悄悄往他手里塞了颗薄荷糖
八音盒的旋律渐渐慢下来,最后“咔哒”一声停在某个音符上。江泽把盒子合上,紧紧攥在手里,木盒的棱角硌着掌心,有点疼,却让他觉得踏实。
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像有人在轻轻扯他的袖子。他对着天空笑了笑,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南希,你看,今天的云走得好慢,跟你以前赖床时一样。”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是学弟们在打球。江泽想起自己答应过她,要拿个竞赛冠军回来;想起她说“等我好了,去看你打决赛”;想起她最后一次化疗结束,靠在他肩上说“真想再去操场走一圈”。
他慢慢站起身,把八音盒放进书包最里层,那里还压着那本画满笨蛋骑士的漫画书。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哼那首没唱完的《卡农》。
江泽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脚步放得很慢。他知道,有些约定或许没能实现,但带着那些温暖走下去,才是她最想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