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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妤的感冒在第三天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观测站，她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小口啜饮着埃里克特制的冰岛苔藓茶。窗外，雪后的荒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撒了一层碎钻。

"体温正常。"

埃里克收回体温计，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数字。这三天来，他保持着严格的护理时间表——每四小时一次体温监测，精确到分钟的服药提醒，以及根据她症状变化调整的特制餐食。

"这意味着我可以自由活动了吗，医生？"宴妤半开玩笑地问。

埃里克合上笔记本，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有限度的。"

他走向厨房区域，开始准备早餐。宴妤注视着他利落的动作——切面包的角度，煎蛋时手腕的力度，倒咖啡时壶口与杯沿保持的精确距离。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像在进行某种严谨的实验。

"埃里克，"宴妤突然开口，"那些照片...真的只是研究素材吗？"

刀子在砧板上停顿了一瞬，又继续规律地运动。"分类错误。"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什么？"

"不是研究，是观察记录。"埃里克将煎蛋翻面，"极光环境对人类面部表情的影响。"

宴妤抿了抿嘴。这个解释听起来科学又合理，却与她在暗房看到的那些照片传达的情感完全不符。那些镜头捕捉到的微妙瞬间——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发丝被风吹起的轨迹——哪里像是什么客观记录？

"我是第十七个？"她轻声问。

埃里克关上炉火，将早餐盘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吃吧。"

这就是他的回答——回避、转移话题、用食物堵住她的嘴。宴妤已经摸清了这套模式。她拿起叉子，决定暂时放过他。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咬了一口煎蛋，恰到好处的流心蛋黄让她满足地眯起眼。

"后期处理教学。"埃里克递给她一杯橙汁，"如果你体力允许。"

宴妤眼前一亮。这正是她期待已久的。"我完全没问题！"

埃里克审视着她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最终点了点头。"一小时后，工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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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后，宴妤利用这段时间整理了自己的行李。暴风雪打乱了她原本的冰岛行程，但意外地给了她这段与世隔绝的时光。手机依然没有信号，笔记本电脑也早在第一天就没电了——观测站的电力主要供应给摄影设备和基础生活需求。

她发现自己并不像预期中那样焦虑。相反，这种脱离社交网络、全身心投入当下的状态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自由。

"准备好了？"

埃里克的声音从工作台方向传来。宴妤走过去，发现他已经架好了两台显示器，旁边放着她的相机。

"先导入素材。"他示意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后，保持着那个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微妙距离。

宴妤连接相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前几天拍摄的极光照片。埃里克俯身操作鼠标时，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Lightroom基础调整。"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注意色温和色调分离。"

宴妤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屏幕上，但埃里克偶尔擦过她肩膀的手臂和指点设置时修长的手指都让她分心。他的教学风格如同他本人——精确、简洁、没有一句废话。

"这张过曝了。"他指向一张极光特别明亮的照片。

宴妤皱起眉头。"但这样不是更壮观吗？"

"失真。"埃里克调出直方图，"极光的本质是自然现象，不是特效。"

他打开另一张宴妤随手拍的照片——极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雪原的质感和远处山峦的轮廓却异常清晰。

"这张更好。"

"为什么？几乎看不到极光。"

"真实。"埃里克放大照片的某个角落，"这里，有一只北极狐。"

宴妤惊讶地凑近屏幕。果然，在画面的边缘，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回头张望，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光。她自己拍摄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看到的？"

"观察习惯。"埃里克调出另一组照片——是他拍摄的，"等待极光时，我拍其他东西。"

屏幕上出现一系列令人惊叹的冰岛荒野——结霜的蜘蛛网，雪地里的鸟爪印，冻住的瀑布内部的气泡结构...这些照片没有绚丽的极光，却同样震撼。

"这些...太美了。"宴妤由衷赞叹。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大多数人只追逐极光，错过了其他所有。"

宴妤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的极光照片如此特别——因为他真正看见的不仅是那抹绿色光芒，而是整个世界的细微之美。

"能教我拍这样的照片吗？"她抬头问道。

埃里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需要耐心。"

"我有的是时间。"宴妤微笑，"反正路还没通，不是吗？"

埃里克走向窗边，望向远处的公路。"今天下午会通。"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滑进宴妤的胃里。她竟然忘记了，这场因暴风雪而起的意外相处终有结束的时候。

"哦。"她轻声说，突然对面前的早餐失去了胃口。

埃里克回到工作台，递给她一个U盘。"你的照片，处理好的。"

宴妤接过U盘，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那一瞬间，两人都像被静电打到般迅速缩回手。

"谢谢。"她低声说，将U盘紧紧握在手心，"那...我下午就离开？"

埃里克调整着相机参数，没有立刻回答。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

"明天凌晨有更强的地磁活动。"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预测KP指数达到7。"

宴妤眨了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极光会更强烈，范围更大。"埃里克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直视她，"如果你想看。"

这是邀请吗？宴妤不确定。埃里克的表情依然难以读懂，但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在相机背带上轻轻敲击，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我想看。"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埃里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储藏室。"需要更多电池。"

宴妤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用极光指数代替"请留下"的男人，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在乎她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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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宴妤决定出去透透气。她的感冒已经好了大半，而室外的阳光看起来太诱人了。埃里克去了附近的镇上补充物资，留下对讲机和她保持联系。

她裹紧借来的防寒服，踏进雪后的世界。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空气清新得像是能洗净肺部。宴妤小心地沿着埃里克之前踩出的小路行走，不时停下来拍摄一些细节——树枝上结霜的蜘蛛网，雪地里小动物的足迹，远处山峰的轮廓。

透过取景框观察世界的感觉很奇妙，仿佛隔着一层保护膜，让她能够更专注地看见那些平时容易被忽略的美。这是埃里克教给她的——等待和观察的价值。

小路尽头是一小片白桦林，树木稀疏但挺拔。宴妤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注意到一棵较粗的树干上刻着一些痕迹。她走近查看，发现是一系列日期和缩写，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E.H. 2008.2.14"

"E.H. 2010.3.21"

...

最近的一条是："E.H. 2023.11.30"

每个日期旁边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极光符号。宴妤用手指轻抚过那些刻痕，想象着年轻的埃里克每年独自来到这里记录什么。这是他的秘密仪式吗？11月30日——那是她到达的前一周。

她正想拍下这个发现，对讲机突然响起埃里克的声音："宴妤。"

那冷静的声线在空旷的雪地中格外清晰。

"我在。"她按下通话键。

"位置。"

"观测站后面的白桦林，大概三百米。"宴妤回答，"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

"回来。"埃里克打断她，声音比平时急促，"现在。"

宴妤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吗？"

"天气变化。"他的回答简短而紧迫，"五分钟内。"

宴妤抬头看向天空——确实，远处原本湛蓝的天际线已经出现了一抹灰暗。她收起相机，快步往回走。刚走出白桦林，一阵刺骨的风就迎面吹来，远处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观测站方向移动。

她加快脚步，心跳随着风力的增强而加速。当观测站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看到埃里克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厚围巾。

宴妤几乎是跑完了最后一段距离。当她气喘吁吁地停在埃里克面前时，第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鼻尖上。

"我说过跟紧。"埃里克将围巾递给她，眉头紧锁。

"我只是在附近——"

"冰岛的天气可以在五分钟内致命。"他打断她，声音罕见地严厉，"你不是Subject 17B，是活人。"

宴妤怔住了。这是埃里克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情绪，尽管是以责备的形式。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话中透露的关切。

"对不起。"她真诚地说，"我没想到会变天这么快。"

埃里克的表情稍微缓和，接过她手中的相机包。"进来。"

屋内比外面暖和多了，壁炉里的火已经重新点燃。宴妤抖落身上的雪花，突然注意到餐桌上放着两个超市购物袋。

"你买了食物？"她惊讶地问。

"预计停留延长。"埃里克简短地回答，开始将物品分类放入冰箱，"必需品。"

宴妤走过去帮忙，发现除了基本的食材外，还有一盒巧克力、几种水果，甚至一瓶红酒——这些绝不是"必需品"。

"这是...庆祝什么吗？"她拿起那瓶酒，忍不住微笑。

埃里克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光预测。"

"啊，当然。"宴妤点点头，将红酒放回桌上，"为了KP指数7。"

埃里克没有回应，但宴妤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窗外，风雪已经开始肆虐，但在观测站温暖的室内，一种奇特的舒适感包裹着她。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她：留下来，不只是为了极光。

他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