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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在入夜后变得更加猛烈。

宴妤蜷缩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埃里克在厨房忙碌，铸铁锅炖煮的香气弥漫整个观测站。自从下午那场关于天气的争执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不再是最初那种客套的疏离，但也不是完全的放松，而是处于某种中间状态。

"二十分钟后用餐。"埃里克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宴妤放下手中的书——那是她从埃里克书架上找到的一本极光摄影集。"需要帮忙吗？"

"坐着。"

典型的埃里克式回答。宴妤微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向工作台。她的相机还连接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今天在白桦林拍摄的照片。她滑动鼠标，翻到那张树干刻痕的特写——那些由"E.H."签名的日期，一年又一年，像某种孤独的编年史。

"你去了白桦林。"

宴妤猛地转身，埃里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两个酒杯。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照片，表情难以捉摸。

"抱歉，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宴妤不知该如何定义那些刻痕。

"传统。"埃里克放下酒杯，"极光季开始的标记。"

他走向储藏室，取出那瓶红酒。宴妤注意到他的动作格外小心，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物品。当他把酒瓶放在餐桌上时，她看清了瓶身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冰岛文字。

"上面写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埃里克的手指在瓶身上停顿了一下。"'特殊场合'。"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但宴妤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这个连说话都吝啬的男人，认为今晚值得打开一瓶标记为"特殊场合"的酒？

埃里克熟练地开瓶，深红色的液体倾入酒杯时发出悦耳的声响。他递给宴妤一杯，自己则拿着另一杯站在窗边，望向外面肆虐的风雪。

"为了KP指数7。"宴妤举起酒杯，试图活跃气氛。

埃里克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为了Subject 17B。"

这句话像一滴红酒溅入清水，在宴妤胸腔里缓缓晕开。她抿了一口酒，醇厚的口感中带着一丝她说不上的味道，像是雪融化后的清冽。

"为什么是17B？"她轻声问，"之前的A到Z都去哪了？"

埃里克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极光照片上。"没有A到Z。"他停顿了一下，"只有1到17。"

"那之前的十六个..."

"不再来了。"

宴妤不知该如何接话。埃里克的表情平静如常，但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今年的刻痕，"宴妤最终开口，"是在我来之前一周。"

埃里克啜了一口酒。"预测显示今年极光活动会很强。"

"所以你提前标记了？"

"嗯。"

这个简单的回应背后似乎藏着更多故事，但宴妤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转而观察起手中的酒杯——精致的水晶切割，显然不是观测站的日常用品。

"这套酒杯..."

"母亲的。"埃里克放下酒杯，走向厨房，"汤好了。"

晚餐是冰岛传统的羊肉汤，配着黑麦面包。埃里克做饭的方式和他做其他事一样——精确、高效、没有多余动作。宴妤注意到他切面包的角度总是完美的45度，盐的用量似乎经过精确计算，甚至连摆放餐具都遵循某种看不见的规则。

"你父母也住在这附近吗？"宴妤小心地问道。

埃里克的手停顿了一瞬。"母亲去世了。父亲在雷克雅未克。"

"对不起，我不该..."

"她是个生物学家。"埃里克突然说，声音低沉，"研究极光对生态的影响。"

宴妤放下勺子，全神贯注地听着。这是埃里克第一次主动分享个人信息。

"这个观测站是她的？"

"一部分。"埃里克的目光扫过房间，"我扩建了暗房和设备间。"

宴妤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既有科学研究的严谨，又有艺术创作的随性。原来这是两个人的遗产。

"所以你成为极光摄影师是因为..."

"光线不会说谎。"埃里克重复了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时的话，但这次他补充道，"她说的。"

晚餐在相对轻松的沉默中继续。红酒让宴妤的脸颊微微发热，而埃里克似乎也比平时放松了些，虽然话依然不多，但眼神不再那么防备。

"暴风雪会持续到凌晨。"收拾餐具时埃里克说，"但极光可能会在云层间隙出现。"

"我们还能观测？"宴妤惊讶地问。

"阁楼有透明屋顶。"

宴妤从未去过观测站的阁楼。她跟着埃里克爬上狭窄的楼梯，发现上面是一个半圆形的玻璃穹顶小屋，中央架设着一台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周围散落着几个坐垫和毯子。

"这里..."她惊叹地转了一圈，"太神奇了。"

埃里克调整着望远镜的角度。"母亲设计的。用来记录极光光谱。"

宴妤在一个坐垫上坐下，抬头望向被风雪模糊的夜空。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想象在这个透明泡泡里观测极光的感觉已经让她心跳加速。

"冷吗？"埃里克突然问。

"有一点。"宴妤实话实说。阁楼没有壁炉，温度明显比楼下低。

埃里克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暖手炉递给她。"用这个。"

暖手炉是复古的铜质，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极光图案。宴妤捧在手里，热度立刻传递到指尖。

"这也是你母亲的？"

"嗯。"埃里克在她身旁坐下，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她怕冷。"

这个简单的小细节让宴妤看到了埃里克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轻轻抚摸着暖手炉上的花纹，想象着一个和她一样怕冷的冰岛女科学家，在这座孤立的观测站里记录极光的样子。

"你很像她。"埃里克突然说。

宴妤惊讶地抬头。"什么？"

"观察方式。"埃里克指了指眼睛，"先看整体，再找细节。"

宴妤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意外的赞美。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过，阁楼的玻璃穹顶发出轻微的震动，几片雪花被吹到他们头顶上方。

"看。"埃里克指向天空。

宴妤抬头，只见乌云被风吹开一道缝隙，几缕绿色的光芒如同流动的丝绸般垂挂在天幕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抹色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鲜艳。

"太美了..."她屏住呼吸。

埃里克迅速调整相机参数，宴妤则拿起自己的设备。当他们同时通过取景框望向天空时，埃里克的手臂不经意地贴着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乌云很快再次闭合，极光消失了。但宴妤迟迟没有放下相机，仿佛这样就能延长那一刻的魔力。

"还会再出现吗？"她小声问。

"可能。"埃里克也没有移开，"KP指数在升高。"

他们就这样肩并肩坐着，等待极光的再次降临。宴妤的指尖因寒冷而微微发麻，但她不愿破坏这一刻的宁静去拿手套。奇怪的是，埃里克似乎注意到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暖手炉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埃里克，"宴妤鼓起勇气问道，"那些照片...真的只是研究吗？"

阁楼陷入沉默。宴妤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混合着窗外风雪的低吼。

"不全是。"最终埃里克回答，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这个简单的承认让宴妤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正想追问，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手中的相机差点滑落。

"宴妤？"埃里克立刻察觉到异常。

"没事，只是有点..."她的话没能说完，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旋转。

埃里克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眉头立刻皱起。"又发烧了。"

"我很好，只是..."

"体温38.2℃。"埃里克拿出随身携带的体温计，测量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你需要休息。"

宴妤想反驳，但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让她不得不抓住埃里克的手臂稳住自己。下一秒，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熟悉的松木香气包围了她。

"别动。"埃里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坚定而温和。

宴妤太虚弱了，无法抗议这种公主抱式的待遇。埃里克抱着她小心地走下阁楼楼梯，每一步都稳得像走在平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她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眼神——仿佛此刻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就是安全把她送回床上。

"为什么我总是发烧？"被安顿在沙发上后，宴妤虚弱地问。

埃里克拿来退烧药和水，动作轻柔地扶起她的头。"不适应寒冷。"他停顿了一下，"我已经调整了温度系统。"

宴妤这才注意到观测站比前几天暖和了些，而她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你为了我...改变了整个观测站的设置？"

埃里克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药片。但宴妤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某种情绪——关切，或许还有更多。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在接过药片时故意擦过他的掌心。

埃里克迅速收回手，转身去拿冰袋。但宴妤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极光摄影师，耳根红得像窗外的极光一样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