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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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宴妤已经醒了。她躺在观测站的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两条羊毛毯，额头上贴着退热贴。昨晚的发烧像一场模糊的梦，唯一清晰的是埃里克抱着她下阁楼时手臂的力量，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香。

她坐起身，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杯水和一张便签：

"去镇上取药，中午回。别上楼。——E.H."

字迹依旧工整得近乎刻板，但宴妤已经学会从这些简短的指令中读出关切。她拿起水杯，发现水温刚好——不冷不热，就像埃里克这个人，表面冰冷内里温热。

窗外的暴风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宴妤走到窗前，发现观测站周围的环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屋檐下多了挡风板，门口的雪被铲出一条更宽的小路，甚至窗户缝隙似乎也新加了密封条。

这些都是埃里克在她生病期间做的改变吗？

她转身走向厨房，想找些吃的。冰箱里整齐地排列着新鲜食材，比前几天丰富了许多。宴妤拿出鸡蛋和面包，准备做个简单的早餐。

正当她打蛋时，一张贴在冰箱内侧的小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宴妤饮食注意：

1. 忌生冷（肠胃敏感）

2. 每日至少2L水（易脱水）

3. 补充维生素C（感冒恢复期）"

字迹是埃里克的，但比平时潦草些，像是匆忙写下的。宴妤的指尖轻轻擦过纸条边缘，胸口泛起一阵暖意。这个男人究竟在她不注意时观察了多少细节？

早餐后，宴妤收拾好餐具，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暗房。上次闯入的尴尬还记忆犹新，但埃里克那句"不全是研究"的回答又让她忍不住好奇。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尊重埃里克设定的界限——至少在他明确允许前，不再擅自闯入。

她转而走向书架，浏览埃里克的藏书。大部分是专业书籍——天体物理学、摄影技术、气象学手册，但也有少量文学作品，多是冰岛诗人的作品集。宴妤抽出一本看起来最旧的诗集，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艾莎·霍夫森"，字迹优雅流畅。

这一定是埃里克的母亲。宴妤小心地翻动书页，一张照片从书中滑落——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女性站在极光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女性有着和埃里克一样的灰蓝色眼睛，笑容明亮得像能驱散冰岛最黑暗的冬夜。小男孩则严肃地看着镜头，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与现在的埃里克如出一辙。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极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记忆可以。——1995年冬"

宴妤轻轻将照片放回原处，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共鸣。这位素未谋面的冰岛女性，似乎也相信瞬间的美丽值得被永恒记录。

她继续翻阅诗集，发现某些诗句旁边有铅笔做的细小标记。有些是埃里克工整的字迹，有些则是更女性化的笔迹，可能是他母亲留下的。在一首描写极光的诗旁边，埃里克写道："波长557.7nm"，而在下方，另一种笔迹写着："像初恋时的悸动"。

宴妤忍不住微笑。这母子二人对世界的解读方式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正当她沉浸在诗集中时，观测站的门开了，埃里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手里提着药店的纸袋，肩膀上还沾着雪花。

"你回来了。"宴妤合上书，"外面又下雪了？"

"零星小雪。"埃里克脱下外套，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诗集，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他走向茶几，从纸袋里取出几盒药。"一天两次，饭后。"

宴妤接过药盒，发现上面贴着详细的服用说明，甚至画了小小的钟表图案标明时间。"谢谢。不过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埃里克拿出体温计递给她，不容拒绝的样子。宴妤乖乖含住体温计，两人在沉默中等待测量结果。

"36.7℃，正常。"埃里克查看读数，表情放松了些，"只是水土不服。"

"所以不会再突然发烧了？"宴妤半开玩笑地问。

"嗯。"埃里克收起体温计，"我调整了环境湿度。"

宴妤这才注意到观测站里不再像最初那样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舒适的湿润感。"你真的...把整个观测站都调整了？"

埃里克走向厨房，回避了她的目光。"基础维护。"

宴妤跟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整理采购回来的物品。"我看到你母亲的照片了，在诗集里。她很美。"

埃里克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将食品分类放入冰箱。"那是她最后一个极光季。"

宴妤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她看着埃里克挺直的背影，突然很想拥抱他，但最终只是轻轻地说："她一定为你骄傲。"

埃里克关上冰箱门，转身面对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极光映照下的冰川。

"她也会喜欢你。"

这句话如此简单，却让宴妤的心脏漏跳一拍。埃里克说完就绕过她走向工作台，仿佛刚才只是评论天气一样平常。

宴妤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诗集的书脊。她想起照片背面那句话——"极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记忆可以"。也许埃里克成为极光摄影师，就是为了留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瞬间，就像他母亲教他的那样。

"埃里克，"她鼓起勇气问道，"那瓶红酒...真的是为了KP指数7吗？"

工作台前的身影僵了一下，然后继续调试相机的动作。"不全是。"

"那是为了什么？"

埃里克放下相机，转身面对她。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轮廓，宴妤看不清他的表情。

"传统。"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母亲的习惯...重要的人来访时开一瓶。"

宴妤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到全身。重要的人。埃里克把她归入了这个类别，这个认知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让她心动。

"那...我是第几个喝到那瓶酒的人？"她轻声问。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向储藏室。宴妤以为他又要回避问题，但他回来时手里拿着那瓶已经开启的红酒和两个酒杯。

"第三个。"他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母亲，父亲，然后是你。"

宴妤接过酒杯，指尖因这个认知而微微发颤。她抿了一口酒，这次尝出了更多层次——不仅仅是醇厚，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像是被极光亲吻过的葡萄酿出的液体。

"敬艾莎。"她举起酒杯。

埃里克的眼神柔和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敬Subject 17B。"

他们相视而笑，阳光透过酒杯在墙上投下红色的光斑，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极光，私密而温暖。

就在这时，埃里克的工作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他放下酒杯，走过去查看屏幕。

"强地磁活动预警。"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兴奋，"今晚极光会很强。"

宴妤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KP指数多少？"

"8。"埃里克指向一个峰值，"覆盖范围很广，肉眼会非常清晰。"

"那我们今晚..."

"嗯。"埃里克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阁楼视野最好。"

宴妤突然意识到，这将可能是她在观测站的最后一晚——天气预报说明天道路会完全畅通，暴风雪季即将过去。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

"我去准备相机。"她轻声说，转身走向自己的设备包，不想让埃里克看到自己突然涌上的情绪。

也许极光真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宴妤希望，至少在这个夜晚，时间可以走得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