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裹住影院的三号厅。杨博文站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手指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前两排的座位都空着,只有正中央留了两个位置,像暗夜里睁开的两只眼睛,安静地等着人来。
张桂源推门进来时,鞋底蹭过地毯的声音格外清晰。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连帽衫,帽子边缘的抽绳被手指捻得发皱,走到第四排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了眼亮着“EXIT”灯的门——陈思罕说杨博文找他看一部老片子,可这厅里空得太诡异,连空气都带着点不寻常的甜,像是有人偷偷在空调里灌了蜂蜜水。
杨博文坐这儿
杨博文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带着点刻意压平的紧张。张桂源顺着声音往前走,膝盖撞到座椅扶手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地撞在胸腔上——他认得这个位置,高中时学校组织看电影,杨博文就抢了这个座,把旁边的位置用书包占着,最后却被教导主任抓去训话,回来时爆米花撒了一地,俩人蹲在漆黑的放映厅里捡了十分钟,指尖碰在一起时,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银幕突然亮起来,不是正片,是一帧帧照片在滚动。第一张是高二运动会,张桂源穿着红色短跑服,冲线时头发飞起来,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汗;第二张是元旦晚会后台,他抱着吉他调弦,杨博文举着相机站在三步外,半张脸被镜头挡住,只露出笑着的眼睛;最后一张是上个月在图书馆,张桂源趴在书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后颈,杨博文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替他拂开落在脸上的碎发,又硬生生停住了。
张桂源这些……
张桂源的指尖掐进连帽衫的袖口,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他以为那些瞬间早被风吹散了,没想到有人像捡贝壳似的,把它们一个个藏了起来。
杨博文走到他面前时,身上的雪松味信息素漫了过来,不浓,却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软地裹住人。张桂源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后背撞到座椅靠背,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忽然想起上周在杨博文家,对方替他吹头发时,热风扫过后颈,也是这样让人发慌的温度。
杨博文桂源 我有话跟你说
杨博文的喉结动了动,手里的丝绒盒子被捏得变了形。
张桂源的睫毛颤了颤,没抬头。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灼热。心里有个声音在敲鼓:来了。从高中时杨博文把热牛奶塞进他抽屉开始,从对方替他挡开迎面飞来的篮球开始,从那个暴雨天两人挤在一把伞下,杨博文的肩膀全湿透了却还笑着说“没事”开始,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可他不敢抬头。口袋里的抑制剂包装纸被手指捻得沙沙响,后颈的腺体突然开始发烫——他是Omega,这件事他瞒了杨博文四年。当初填性别信息时,他盯着表格上的“Omega”发呆,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头疼,他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说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有多敏感,想起那些被Alpha围堵在巷口的Omega同学,鬼使神差地在性别那一栏填了“Alpha”。他以为只要藏得够好,只要对信息素装作迟钝,就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待在杨博文身边,却没想过,暧昧会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杨博文不知道的事,他第一次亲嘴是在他上个月的生日,杨博文喝了点酒,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问他“能不能试试”,他没说话,对方的唇就压了下来,带着啤酒的泡沫味,软得像棉花糖;睡在一起是上周,杨博文发烧,他留下来照顾,半夜被对方圈进怀里,后背贴着滚烫的胸膛,闻着那股雪松味,他一夜没敢合眼,天亮时发现自己的后颈被汗水浸得发潮,而杨博文的手,正虚虚地搭在他腺体的位置。
杨博文我喜欢你 从高二那年你帮我捡钢笔开始 一直到现在
杨博文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
张桂源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的情绪太满了,像涨潮的海,差点把他卷进去。他想说“我知道”,又想说“你别喜欢我”,还想说“我骗了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涩的气音。
张桂源你……
杨博文我知道前几次没说出口 是我没用 但这次不会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为了接近我真的是去报考了烹饪班。
杨博文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都藏着紧张,他单膝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张桂源看着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的银戒在银幕光线下闪着细弱的光,突然觉得后颈的腺体烫得像要烧起来——杨博文是顶级Alpha,他要是知道自己一直把一个Omega当Alpha来喜欢,会不会觉得很荒谬?
杨博文桂源 我不想再只做你的学长 也不想再偷偷看你 我们……
杨博文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张桂源瑟缩了一下。
张桂源我……我其实……
张桂源的声音发紧,抑制剂的包装纸在口袋里被捏得粉碎。
话没说完,杨博文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掌心带着点薄茧,温热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张桂源愣住了,看见对方眼里有细碎的光在闪,像揉碎了的星星。
杨博文先别说话 听我说完
杨博文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气息落在张桂源的耳廓上,带着点痒。他把戒指拿出来,捏着张桂源的左手,指腹蹭过他无名指上的薄茧——那是弹吉他磨出来的。
杨博文我们亲过嘴 睡过同一张床 你熬夜赶设计稿时 我知道你喜欢喝加两勺糖的热可可 你弹吉他时 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翘起来 你撒谎时 耳根会红得像樱桃 这些都不是朋友会做的事 对不对
杨博文的指尖停在他的无名指根,轻轻把戒指套了上去,银圈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烫得张桂源想缩手。
张桂源的睫毛上沾了点湿意。他想说不对,朋友不会在对方发烧时守一整夜,不会把对方随口说喜欢的乐队CD找遍全城,不会在亲完之后,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再试一次”。可他张不开嘴,杨博文的手心还捂着他的唇,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得他眼眶发酸。
杨博文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突然 但我等这一天 等了四年零七个月 我不想再等了 张桂源 做我男朋友 行不行
杨博文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松开手,指腹轻轻擦过张桂源的嘴角,像在擦去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最后三个字落下来时,整个放映厅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张桂源猛地回头,看见后排的阴影里站着一串人影,陈思罕举着手机在录像,被聂玮辰按着头往下压;张函瑞捂着脸大喊“哥你快点答应啊”,被陈奕恒捂住嘴;王浩和左奇函靠在墙上笑,陈浚铭跟汪浚熙举着个“百年好合”的牌子,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临时写的。
原来不是只有他们俩。张桂源的脸“腾”地红透了,后颈的腺体烫得更厉害,连带着耳朵尖都在发烫。他忽然想起高中时,自己假装Alpha跟人打架,被打得嘴角流血,是杨博文背着他去医务室,一路骂骂咧咧,却把他的伤口吹了又吹;想起大学选专业时,他说想学设计,杨博文二话不说把填好的金融系改成了同校的设计学院;想起上周他随口说想看这部老片子,杨博文跑了三家影院才找到片源。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子里闪过去,甜的,酸的,带着点笨拙的温柔,早把他心里那点“欺骗”的愧疚泡得发涨。他其实早就习惯了,大学的时候怕对方忘记了自己。就报考烹饪社,做糕点。习惯了杨博文的信息素,习惯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习惯了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像习惯了每天要呼吸一样,自然得让他忘了自己原本是想躲的。
杨博文行不行啊
杨博文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张桂源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心里那点发紧的地方突然松开了,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把戴着戒指的手举起来,银圈在光线下晃了晃,然后点了点头。
张桂源嗯
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很轻很清楚。
杨博文愣住了,眼睛猛地睁大,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几秒钟后,他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张桂源抱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跑。张桂源吓了一跳,搂住他的脖子时,闻到对方身上的雪松味突然变浓了,带着点Alpha标记欲爆发时的侵略性,却又温柔得让人想哭。
张桂源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张桂源的脸埋在他颈窝,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比自己的还要快。
杨博文带你回家
杨博文的声音发哑,带着点笑,又有点哽咽。他跑过欢呼的人群时,张桂源看见聂玮辰正低头跟陈思罕说着什么,后者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手捂着后颈,眼神躲躲闪闪的;张函瑞冲他做了个鬼脸,被杨涵博笑着推开。
影院门口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不冷。杨博文把他放下来时,张桂源才发现对方哭了,眼泪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杨博文我等这一天 真的等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 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杨博文的额头抵着他的,鼻尖碰在一起,呼吸交缠,带着点湿意。
张桂源抬手替他擦眼泪,指尖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说那个秘密。他张了张嘴,却被杨博文按住了后颈。对方的手心温热,正好覆在腺体的位置,不轻不重,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杨博文别说 不管你有什么事 以后慢慢说 现在 先让我亲一会儿
杨博文的唇擦过他的嘴角,带着点眼泪的咸味。
吻落下来时,张桂源闭上了眼睛。后颈的腺体还在发烫,却不再是紧张的灼热,而是被温柔包裹的暖意。他能感觉到杨博文的信息素像潮水一样漫过来,轻轻舔舐着他的腺体,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对方并不知道这是Omega的敏感点,只是凭着本能在亲近。
远处传来朋友们的起哄声,夹杂着陈思罕气呼呼的抱怨和聂玮辰低低的笑。张桂源的手指插进杨博文的头发里,忽然觉得,其实骗没骗对方是Alpha还是Omega,好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等了他四年,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里,等了对方很久。
张桂源喂 戒指要是掉了 你得再买一个
张桂源在吻的间隙喘着气,声音软乎乎的。
杨博文买十个 镶满钻的 把你十个手指都套上
杨博文低低地笑起来,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搁在他发顶,声音里的哽咽还没散,却带着藏不住的甜。
夜风穿过街道,吹起张桂源的衣角,带着点桂花的甜香。他靠在杨博文怀里,听着对方还在发颤的心跳,忽然想起高中时那个被杨博文占着的座位,想起散落一地的爆米花,想起黑暗中相碰的指尖。原来有些种子,在那时就悄悄落了地,等了四年,终于在今晚,开出了花。
后颈的腺体还在微微发烫,像有颗小太阳落在那里。张桂源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算了,O装A的事,明天再说吧。今晚,先做个被喜欢的人抱着的,不用藏着掖着的张桂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