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而危险的金丝雀

“沈知殷。”夏予声重复了一遍，冷灰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思索。这个名字很干净，带着点书卷气，与他这身诡异的“小白兔”表象和刚才爆发的危险能力格格不入。他看着沈知殷痛苦喘息、冷汗涔涔的模样，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这副样子，再问下去似乎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松开了手。

　　骤然失去钳制的力量，沈知殷身体猛地一软，整个人向后跌进宽大的沙发里，蜷缩起来，左手紧紧握住剧痛的手腕，指关节用力到泛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低着头，淡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单薄的肩膀在压抑地起伏。

　　夏予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像受伤小兽般的少年。书房里只剩下沈知殷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空气里，那股森然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种冰冷的余韵。

　　“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夏予声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裁决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栋房子半步。听懂了吗？”

　　沈知殷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他依旧紧紧握着剧痛的手腕，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进沙发的阴影里。刚才那濒死的剧痛和眼前这个强大到可怕的男人，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窒息感。这里不是冰穹，但这里似乎同样没有自由。

　　夏予声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走到书桌旁，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管家的号码。

　　“徐伯，把客房准备好。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沙发角落里那个微微发抖的身影，“准备点吃的，清淡的，再拿点冰块上来。”

　　吩咐完，他放下电话，重新坐回那张高背扶手椅上，拿起之前没抽完的雪茄，重新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再次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没有再看沈知殷，仿佛刚才那场危险的冲突从未发生。书房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沈知殷压抑的呼吸。

　　一种无声的禁锢，已然形成。

　　接下来的日子，“云顶”别墅如同一座华丽的、温度恒定的牢笼。

　　沈知殷被安置在二楼走廊尽头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里。房间色调以米白和浅灰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绿意盎然，阳光充足。一切都干净、舒适、井然有序，与冰穹研究所那种冰冷的、充满仪器嗡鸣的环境截然不同。但沈知殷却觉得更加压抑。

　　夏予声说到做到。别墅内外的安保无声地提升了等级，沈知殷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别墅内部。他尝试过靠近大门，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看似普通的保镖会立刻无声地出现，礼貌却强硬地挡住去路。窗户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外面装着坚固的防护栏。

　　他像一只被精心豢养起来的、美丽而危险的金丝雀。

　　大部分时间，沈知殷都待在房间里，或者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安静地看着窗外。霜晶蓝的眼睛里空茫一片，映着庭院里四季常青的植物和偶尔飞过的鸟雀。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惧。那些柔软的织物，那些光洁的家具，那些会发出柔和光线的灯具……都和他过去十九年的生命经验格格不入。

　　他依旧沉默寡言，对任何试图和他交流的佣人都毫无反应，只是用那双空寂的霜晶蓝眼睛看着对方，直到对方尴尬地离开。他唯一表现出明显情绪波动的，是食物。当佣人将精心烹制的、清淡可口的食物送到他面前时，他会像第一次在包厢里喝到温水时那样，专注而迅速地吃完，尤其偏爱甜点，吃到喜欢的布丁时，眼底甚至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满足光芒。

　　夏予声并未限制佣人照顾他的起居，但他本人却很少出现。他似乎很忙，经常很晚才回到“云顶”，身上带着外面世界的气息——雪茄、酒气、或者某种高级香水的余味。偶尔，他会出现在书房门口，或者经过沈知殷房间敞开的门口，冷灰色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尚未消散的警惕。他从不主动和沈知殷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如同观察一件需要时间确认价值的藏品。

　　沈知殷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每次夏予声出现，他都会立刻绷紧身体，像一只察觉到大型掠食者靠近的小动物，霜晶蓝的眼底会迅速凝结起戒备的寒冰。手腕内侧那细微的凸起，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个男人的危险和力量。

　　这种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将近一周。

　　这天下午，阳光格外好。金色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沈知殷依旧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看着外面。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落在窗外的树枝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玻璃内的他。

　　沈知殷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隔着冰凉的玻璃，轻轻碰了碰小鸟在玻璃上模糊的倒影。这个小小的动作，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好奇。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夏予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悄无声息。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知殷对着小鸟倒影伸出手指的模样。

　　沈知殷瞬间僵住，手指停在半空。他猛地回头，霜晶蓝的眼睛撞进夏予声那双深不见底的冷灰色眼眸里，戒备的寒冰瞬间凝结。

　　夏予声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个玻璃碗，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块。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冰块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璀璨夺目，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

　　沈知殷的视线瞬间被牢牢吸引住了。冰。这是他最熟悉的东西。冰穹里到处都是冰，冷的，硬的，带着死亡的气息。但眼前的冰块，在阳光下闪耀着如此纯粹、如此美丽的光芒，像凝固的星辰，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