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村头约有家杂货铺
本书标签: 现代  乡村故事  乡村言情     

常思静矣

村头约有家杂货铺

(隔日早上)

陆玲珑藏红的脸说:"关炎,你他妈的自行车怎么开成这样?"

刘关炎憋着笑说:"这不安上了小马鞍子了吗?关键也不能怪我呀,这路不好。"

"少乱说了,小时候我可是体验过的,绝对没,现在怎么颠簸!"

"大小姐呀,时代变了!"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如果再不稳一点,今天晚上就别想进房睡觉了。"

刘关炎心里想到:"鸦片战争,侵略,这绝对是侵略,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呀,凭什么要被她霸占?"

陆玲珑一脸坏的笑容道:"快一点,再快一点,刘关炎,你要做这村上,最快的男人,Man!"

"慢?"

"是Man啦,笨蛋!"

光阴穿过树林,照射在大地上,树旁的麦田上,仅是光照,就显的很耀眼,当然这是陆玲珑的视角,你问我刘关炎呢,那当然是吃力不讨好的奴仆啦。

刘关炎问:"四周是不是很美?"

陆玲珑回:"嗯呐!"

"以你的才华,描绘一下呗。"

"就,好看!"

"没了?"

"对!"

"来看我,‘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林间织出一张晃动的光网。风拂过树梢时带着麦香,田埂上的野菊沾着露水,被阳光照得透亮,像撒了把碎钻。远处的麦田翻滚着浅绿的浪,每一片叶子都支棱着接受光照,亮得晃眼,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光尘。’怎么样,我的大小姐?"

"有屁用,再使点劲,如果再不快一点,那就赶不上车子啦!"

陆玲珑侧坐在自行车后座,裙摆被风掀起一角,扫过车座下新生的青草。她仰头时,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鼻尖沾着点薄汗,却笑盈盈地望着前方——刘关炎的后背被晨光勾勒出毛茸茸的边,衬衫下摆被风灌得鼓鼓的,蹬车的影子在布满光斑的土路上忽长忽短,倒成了这明媚景致里最鲜活的一笔。

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小径,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惊起几只停在麦秆上的白蝴蝶,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光网,翅尖带起的风,都带着阳光的温度。

陆玲珑: "快!":

刘关炎:"我已经,快成,黄色闪光了!"

终于到达了车站,车还没停稳,陆玲珑就轻巧地跳下来,裙摆扫过车站旁的野蔷薇丛,带落几片沾着晨光的花瓣。她转身时,额角的碎发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却顾不上拂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远处铁轨尽头——一道银线正刺破晨雾,带着隐约的轰鸣朝这边来。

刘关炎扶着车把大口喘气,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手心里全是湿滑的汗。他望着陆玲珑雀跃的背影,刚想抱怨两句,却见她忽然回头,手里捏着颗从路边摘的野草莓,朝他晃了晃:“喏,赏你的。”

草莓红得透亮,沾着的露水被阳光照得像颗小太阳。刘关炎刚接过来,就听见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划破晨空,震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惊碎了满树的光斑。陆玲珑已经拎着帆布包跑向站台,裙摆被风掀起,像只跃动的红蝴蝶。

他推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跟过去,看着她踮脚朝车窗里张望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蹬车时的累,都随着风里的麦香飘走了。铁轨旁的狗尾巴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晃,草尖的露珠滚落,砸在他的鞋面上,凉丝丝的,倒比刚才那颗草莓更清甜些。

“刘关炎!快点!”陆玲珑在站台那头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扬起的手腕上,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光。他应了一声,推着车快步跟上,自行车链条“咔哒”响了两声,倒像是在替他应和这清晨的热闹。

火车喘着粗气停在站台边,铁皮车厢被晒得发烫,车窗里探出几双好奇的眼睛。陆玲珑扒着车门往上跳,帆布包带蹭过门框,发出“咔啦”一声轻响。她刚站稳就回头,冲还在锁自行车的刘关炎喊:“快点锁!笨手笨脚的,我先去找座位了!”

刘关炎蹲在铁轨边跟那辆老自行车较劲,车锁锈得厉害,钥匙转了半天才卡进锁孔。他抬头时,正看见陆玲珑从车窗里探出头,朝他比划着“快”的手势,阳光落在她张开的指尖上,像镀了层金边。

等他拎着行李冲上车,陆玲珑已经霸占了靠窗的双人座,正把车窗推得大开,风卷着她的笑声扑进来,混着铁轨边的青草气。“喏,给你留的。”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眼睛却盯着窗外——刚才那几只白蝴蝶不知什么时候追了过来,正绕着车轮飞,翅膀被火车带起的风掀得歪歪扭扭。

刘关炎刚坐下,火车就“哐当”一声动了,车身猛地一晃,他手里的帆布包滑到地上,滚出半袋没吃完的野草莓。陆玲珑弯腰去捡,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被蝴蝶翅膀轻轻扇了下,痒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草莓掉在地上。

“你看你看!”她忽然指着窗外,刘关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刚才那片麦田正随着火车的移动往后退,晨光里的麦浪翻得更急了,他们来时的小路像条银线,缠在绿色的田野里,连那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都变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

陆玲珑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玻璃弹珠,塞到他手里。弹珠里嵌着朵蓝色的小花,被阳光照得透亮。“这个给你,”她别过脸望着窗外,耳根却悄悄红了,“下次……下次再骑车带我来追蝴蝶。”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跑,把晨雾和鸟鸣都抛在身后。刘关炎捏着那颗温热的弹珠,看陆玲珑的侧脸被窗外的光映得半明半暗,忽然觉得,就算下次要当“黄色闪光”,好像也没那么吃亏。

火车过了两站,陆玲珑忽然从帆布包里翻出个油纸包,拆开时飘出股甜香——是两块红糖发糕,边角还带着点焦痕。“早上偷偷从王阿婆蒸笼里拿的,”她把其中一块往刘关炎手里塞,指尖却在触到他掌心时飞快缩了回去,像被烫到似的,“看你刚才累傻了,补补。”

刘关炎咬了一大口,发糕的甜混着热气往喉咙里钻,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咋不早拿出来,刚才在车站能垫垫。”

陆玲珑没接话,低头小口啃着发糕,眼睛却瞟着他沾了糖渣的嘴角,悄悄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想递又觉得不妥,手在半空悬了半天,最后往他胳膊上一甩:“脏死了,擦擦。”

手帕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雏菊,是她前几天偷偷绣的,针脚乱得像团毛线。刘关炎擦嘴时,她就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他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心跳得比火车轮还响。

“对了,”她忽然抬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晃着腿,“晚上……晚上你要是睡客厅,记得把窗关上,夜里有露水。”话刚说完,又觉得太明显,赶紧补了句,“我是怕你感冒了,没人给我当车夫!”

刘关炎正研究那块绣着雏菊的手帕,闻言随口应道:“知道了,大小姐。”他没瞧见,陆玲珑在他低头时,飞快地抿了抿嘴角,把那句没说出口的“其实我可以让你回房睡”咽了回去,只伸手把车窗又推小了些,风卷着她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肩膀。

此时的刘长英,正在打扫的杂货铺,佝偻的身躯丝毫不嫌显示她老,反而衬托出了她三十多年一丝不变的乐趣。

刘长英握着竹扫帚的手布满老茧,扫过水泥地时发出“沙沙”轻响,扬起的细尘在朝阳里打了个旋,落在货架顶层的铁皮饼干盒上。这杂货铺是间老砖房,墙皮剥脱处露出里头的黄土,却被她收拾得亮堂——柜台是早年的红木打制,边角磨得发亮,玻璃柜里码着水果硬糖,用玻璃纸包成小束,红的绿的像串起的小灯笼。

她踮脚够着货架最高层的酱油瓶,蓝布衫的后襟被扯得绷紧,露出脊梁骨的弧度。货架第二层摆着搪瓷缸,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已经褪成浅粉,旁边挤着几卷粗麻绳,绳头缠着去年的玉米须。墙角堆着半袋没卖完的红薯干,甜香混着煤油味飘满屋子,是这铺子几十年不变的气息。

扫帚尖扫过柜台底下时,带出来颗滚圆的玻璃弹珠,蓝盈盈的像块小天空。刘长英弯腰捡起来,指尖摩挲着弹珠上的小裂痕,忽然笑了——这不是前阵子玲珑姑娘蹲在门口玩的那颗吗?那丫头总爱把弹珠藏在货架缝里,说是给“某个笨蛋”留的惊喜。

她把弹珠搁在柜台的玻璃罐里,里头已经躺着七八颗,红的绿的蓝的,被阳光照得像罐星星。罐子里还压着张纸条,是玲珑歪歪扭扭写的:“刘关炎是大笨蛋”,字迹被口水浸过,晕成了浅蓝。刘长英用抹布擦着罐子,听见门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抬头时,看见檐下的燕子窝掉了片泥,正好落在扫干净的台阶上——她记得去年这时候,玲珑也是蹲在这儿,看关炎那小子笨手笨脚地帮燕子扶窝,两人吵吵嚷嚷的,倒比檐角的风铃还热闹。

扫帚往墙角一靠,她从柜台下摸出个铁皮盒,里头是新到的桂花糕。刚摆上货架,就听见自行车铃铛响,门口探进个脑袋,是隔壁的二丫:“英姨,给我来袋橘子糖!”刘长英笑着应着,手却不自觉地往玻璃罐里看——那几颗弹珠在光里闪呀闪,像谁没说出口的话,亮得藏不住。

“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不会因为离别而改变,这是我一直遵守的生活规律,以后也不会变…”

陈大力呆头呆脑的走到了长英杂货铺旁边,望着柜子上面的橘子糖果,眼睛直冒金光!

陈大力:"奶奶,新进的橘子糖果呀,分我几块呗!"

刘长英放眼打量在眼前的胖男孩说:"大力啊,想吃可以,得花钱买,别人10块钱五个,奶奶给你20块钱12个咋样?"

陈大力的胖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个皱巴巴的五毛硬币,脸瞬间垮下来,像被晒蔫的冬瓜:“奶奶,我就八块钱……”他眼珠一转,忽然凑过去,用袖子蹭了蹭柜台,“要不我帮您扫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换两块糖成不?”

刘长英被他那副馋样逗笑,拿起玻璃罐舀了两颗橘子糖,糖纸在晨光里泛着橘红色的光。“少跟你爹学这些讨价还价的本事,”她把糖往他手里一塞,指尖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拿去,记着下次帮你娘挑水,再来领糖。”

陈大力攥着糖转身就跑,胖身子撞得门框“咯吱”响,没跑两步又折回来,从兜里掏出个野栗子,往柜台上一放:“我娘种的,可甜了!”说完像只偷到蜜的熊,颠颠地跑了,背后的书包带子一甩一甩,糖纸的窸窣声飘了一路。

刘长英拿起那颗带刺的栗子,搁在玻璃罐旁边——小的时候,关炎那小子也总这样,拎着从河里摸的小鱼、山上摘的野枣来换糖,说是“给玲珑那丫头换的”,结果每次都被玲珑抢过去塞给他半颗。

她低头用抹布擦着柜台,听见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悠长地漫过麦田。风从门帘缝里钻进来,掀起玻璃罐上的纸条,“刘关炎是大笨蛋”那几个字在风里轻轻晃,像谁在偷偷笑。

日头爬到檐角时,杂货铺的木门被晒得发烫,门板上“长英杂货”四个漆字褪了色,倒在阳光下透出温润的红。刘长英搬了张竹桌搁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桌腿不稳,垫了块碎砖才放平。风穿过槐树叶,把光影筛在桌面上,像铺了层晃动的绿纱。她从里屋抱出个铁皮饼干盒,哗啦倒出副麻将,牌面磨得发亮,边角还沾着去年的饼干渣。

刚码好牌,西头的王阿婆就挎着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刚蒸的玉米饼,热气混着槐花香飘过来:“英妹子,今天手气得给我留点!”话音刚落,北巷的张婶也掀着围裙走来,手里捏着把瓜子,老远就喊:“昨晚梦见白板自摸,今天指定赢钱!”

东头的李大爷叼着旱烟袋,摸牌的手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子落在裤腿上也没察觉:“我说英妹子,你家关炎跟玲珑,是不是该琢磨琢磨了?”

刘长英刚把一张“九条”打出去,闻言抬眼笑:“琢磨啥?俩孩子还小呢。”

“小啥呀?”王阿婆立刻接话,手里的牌在桌上磕得邦邦响,“我像玲珑这么大时,都开始绣嫁妆了!你没瞧见?上次镇上赶集,关炎那小子把攒了半年的钱全给玲珑买了支钢笔,自己啃了仨干馒头回家,傻不傻?”

张婶正胡牌,把牌一推笑得满脸褶子:“何止啊!前儿晚上我起夜,看见关炎蹲在玲珑家墙根下,给她窗台上的月季浇水呢,那小心劲儿,比伺候他那宝贝自行车还上心。”

李大爷猛吸口烟,烟圈飘到槐树叶里:“我瞅着悬,玲珑爹妈在城里开了铺子,早晚得把她接走。关炎这孩子,虽说爹妈不在跟前,但英妹子你教得好,踏实肯干,就是嘴笨了点——”

“嘴笨才好呢!”王阿婆抢过话头,“玲珑那丫头机灵,俩人才互补。再说了,玲珑走哪儿不带关炎?上次去县城看电影,她非拉着关炎坐一排,回来时下雨,两人共一件雨衣,玲珑的鞋全湿了,关炎背着她走了二里地,那背影,我站村口都看见了。”

牌桌上静了静,只有麻将牌摩擦的沙沙声。刘长英摸起一张“红中”,指尖在牌面上摩挲,忽然想起今早扫柜台时,从玻璃罐底摸出张玲珑写的小纸条,上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扎着辫子,一个举着自行车,旁边写着“结婚”两个字,笔画用力得戳破了纸。

“要我说啊,”张婶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飘进风里,“真要结了婚,关炎得把玲珑供成娘娘。你看他现在,玲珑说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搬梯子去摘——”

话没说完,就见陈大力叼着橘子糖从巷口跑过,胖嗓子喊得震天响:“陆玲珑!刘关炎!你们啥时候结婚啊?我要吃喜糖!”

牌桌上的人全笑了,笑声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带落的槐花瓣飘在麻将牌上,像撒了把碎雪。刘长英望着陈大力跑远的方向,阳光穿过指缝落在牌桌上,那张“红中”被照得透亮,倒像是谁藏在心里的话,热得捂不住了。

日头西斜时,槐树下的麻将局散了。刘长英收拾牌局时,见玻璃罐里的弹珠被夕阳照得发红,像颗颗没说出口的心跳。远处麦田翻着金浪,火车鸣笛声又一次掠过村庄,这次却没惊飞檐下的燕子——它们正衔着泥,把窝垒得更牢。

她锁上杂货铺木门,钥匙串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远处孩子们的笑闹。晚风掀起门帘角,露出柜台上那颗野栗子,壳上的尖刺沾着点夕阳,像谁悄悄藏起的、软乎乎的盼头。

上一章 落子当无悔 村头约有家杂货铺最新章节 下一章 冬月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