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遵从了约定,刘关炎决定再次回到了城市,说是什么想把大学念完?反正刘长英也搞不懂,只是一味的顺从,而陆玲珑的态度却一反常态,像什么随他,我陪着他…一段都没有了,只是早晨的不辞而别,留下了一封信。
早晨从偏房沙发上睡醒的刘关炎,摸索着爬了起来,像是睡迷糊了,一边揉着眼,一边四处观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嗯,玲珑呢?"望着空荡荡的床头边上,只留下了一封白兮的信,好像是留了很久,信旁边竟然有些老化了。
“刘关炎打开了信封一句一字的念道:"不要来找我,我舍不得你,刘关炎你知道的我父母自从把我生下来,就认为我是个赔钱货来讨债的…我想一直陪着你,可我这身子早被药罐子熬透了,医生说熬不过这个冬天。你该有你的人生,往前奔。见你笑一次,我就偷着乐好久,这就够了。别找,忘了我,好好活。
如果下次再能遇见,那我们就结婚吧!
署名:陆玲珑”
从信下半部分来看,很明显的墨水印子形成了两份,一份像是风干了五六年,另一份像是最近写的,
看完这封信,刘关炎挠了挠头,一时也分不清,这张信封的真假,内心想到:"这信,一开始字丑的都不懂,就数最下面那一段,像是新写的。"虽然内心还在分辨这张信封的真假,身体却很诚实的跑出了门外,四处张望,想找寻昔日的身影,可回应他的,只剩刘长英的呼唤:"关炎,今天儿咋起这么早,我的好大孙子,玲珑呢?"
刘关炎站在院里,手里的信纸飘了两下。他愣了半晌,挠头的动作停在半空,眼神发直,像是没听懂刘长英的话。
“啥?”他嘟囔一声,声音有点闷,“走了?不能吧,昨儿还说要去城里给我洗校服。”
他低头瞅了瞅信纸,又抬头望了望陆玲珑常坐的门槛,眉头拧成个疙瘩,脚在原地挪了挪,没动地方,只呐呐地重复:“这信……写的啥啊,没头没尾的,莫名其妙。”
半晌才回复刘长英:"走了吧,一声不吭的。"
刘长英:"现在才5点半,什么时候走的,老太婆我这都听不见了?"
"可能,是半夜吧?"
"你们 …俩不是睡一张床上的?"
"刘长英,你不要乱讲的。"
"奇了怪的?"
像是缓了过来,刘关炎说道:"不过也没事,奶,我准备去上大学了。"
刘长英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撇了撇嘴说:"你想上就上吧,老太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路上慢点儿,别摔喽。"
长英杂货铺一如既往的火热,不过大多数还是江湖老友,搓牌麻将的多。
( 麻将桌上)
正在搓牌的刘阿平说:"听天气预报说,我们这儿除夕,好像会下雪唉。"
跟着他身旁的女孩说道:"十三,紫色好像不适合我"
刘阿平接话:"挺好的,显得你腿更白了"
身旁的女孩:"你昨天,看的挺仔细啊!"
正北方的王桂花说:"刘阿平,你们村那小卖部咋样了?"
身旁的女孩抢先回答:"挺好的"
坐对面的吴春秀说道:"呦,刘阿平,没看出来啊,你身旁的女朋友挺漂亮的。"
刘阿平一手搓着牌的说:"靠,吴春秀,你可别祸害我了,我可都听说了,关炎那小子,昨夜那相好的跑了!"
吴春秀像是料到如此笑着说:"可不嘛,你说人家陆玲珑,打小就收过高等教育,再看那长大后,多精致漂溜一美人啊,再看看关炎,碰狗屎运上了个大学,一点志气没有,还要回咱们镇上开货车,分了好,分了好。"
一旁的陈大力实在看不下去了,变出言训道:"靠!吴春秀,你什么意思,背后嚼人耳根子耳,我们村上有你这种吗?"
吴春秀没好气的怼回:"吃你家大米了,管那么宽,打小就跟刘关炎混,长这么大了,不还是没娶到媳妇吗?"
陈大力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陈大力猛地一拍桌子,麻将牌"哗啦"跳起来:"我娶不娶媳妇关你屁事?总比你整天盯着别人家的事嚼舌根强!玲珑是啥样人村里人谁不清楚?轮得到你在这儿放屁?"
吴春秀翻了个白眼,摸起张牌往桌上一摔:"杠!"她扬着下巴:"我说错了?刘关炎那愣头青,除了会开个破车还会啥?玲珑跟着他才是遭罪。"
"你他妈......"陈大力攥紧拳头,牌都忘了打。刘阿平赶紧夹在中间劝:"哎哎,打牌呢,动什么气。"他身旁的女孩也拉了拉陈大力的袖子:"算了算了,别跟她置气。"
陈大力甩开袖子,抓起手牌狠狠推倒:"胡了!清一色!"牌面摔得震天响,"吴春秀我告诉你,关炎要是在这儿,非掀了你这破桌子不可!"
吴春秀脸涨得通红,刚要还嘴,刘阿平摸牌的手顿了顿,朝门口努努嘴:"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扭头,只见刘关炎站在杂货铺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封皱巴巴的信,眼神直勾勾盯着麻将桌。陈大力的火气瞬间消了,挠挠头嘿嘿笑:"关炎,你咋来了?要不要来两把?"
刘关炎没说话,只扫了眼吴春秀,转身往外走。吴春秀梗着脖子哼了声,重新码牌:"看什么看?我说错了?"话音刚落,刘关炎刚才站的地方,落下几滴没干透的水渍,混着晨露,在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吴春秀苦口婆心的说道:"大力,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老婆了吧?"
彻底惹恼了陈大力:"滚蛋!"
告别的时刻可算到了,刘长英拖着骨瘦如柴的身子,一路送到了村门口。
刘长英望着孙子背上的帆布包,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想说什么,喉咙却像堵了团棉花。
刘关炎脚边的石子被踢得老远,头也不抬:“奶,回去吧,天冷。”
“到了城里……”老太太顿了顿,眼尾的皱纹堆得更密,“记得给家里捎个信。”
他“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被拽住胳膊。刘长英从棉袄内袋摸出个油纸包,塞他手里:“玲珑那丫头,前儿偷偷给你缝的鞋垫,说城里路硬。”
刘长英望着孙子渐远的背影,佝偻的身子在晨风里晃了晃,嘴里没头没尾地哼起半句:"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调子跑了八丈远,却带着股子唱戏的架势。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又想起年轻时在戏台下听的《霸王别姬》,那虞姬挥剑时唱的"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此刻竟和心口的闷疼对上了卯。"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碎碎念着,忽然狠狠啐了口,"呸,什么戏文,哪有咱过日子实在。"
可望着那帆布包在路尽头成了个小黑点,老太太还是蹲下身,用袖口捂着脸,喉间滚出的调子呜呜咽咽,倒像《锁麟囊》里那段"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酸得人牙根发软。
油纸包边角磨得发亮,刘关炎捏着那层薄薄的布,忽然想起信里那句“见你笑一次,我就偷着乐好久”。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吸了吸鼻子,大步踏过村口那道石拱桥,再没回头。
火车哐当哐当碾过铁轨,刘关炎把油纸包塞进帆布包最底层,正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发愣,胳膊突然被肘了一下。
“喂,城里来的高学生,还记得我不?”
他转头,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粉裙子换成了牛仔裤,辫子解开披在肩上,发梢还卷着点自然的弧度——不是小花是谁?她手里转着支笔,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比上次见时少了几分客套,多了点自在,但还是抑不住那种遇见初恋男朋友的神情。
刘关炎懵了两秒,挠挠头:“你……你怎么也在这火车上?”
“去城里看我姑,”小花往他这边凑了凑,香水味混着淡淡的槐花香飘过来,“倒是你,不是说要去上大学吗?这趟车可是往省城开的。”
“就是去省城上大学。”他把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说跟陈大力打扑克,他是不是又跟你瞎白话我啥了?”
小花噗嗤笑了,指尖点了点他胳膊:“说你小时候偷陆玲珑的橘子糖,被追着打了三条田埂。还说你第一次进城坐公交,把投币口当成了卖冰棍的窗口。”
刘关炎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她嘴:“哎你别说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僵在半空,最后挠了挠后脑勺,“那都是陈大力瞎编的。”
“我知道是瞎编的,”小花眨眨眼,从背包里掏出袋薯片递过来,“玲珑姐早跟我说了,你小时候最护着她,有人欺负她,你抄起石头就往上冲,结果自己摔进泥坑里。”
刘关炎捏着薯片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他没接话,低头撕薯片袋,咔嚓一声脆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小花看他这模样,偷偷笑了,换了个话题:“你报的啥专业啊?”
“汽车。”
“哟,跟车打交道啊?”她挑眉,“那以后我车坏了,可得找你修。”
“我修的是货车……”
“那也一样,”小花晃着腿,帆布鞋踢在车厢壁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对了,玲珑姐托我给你带句话。”
刘关炎猛地抬头:“她啥话?”
“她说,”小花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他急巴巴的样子憋不住笑,“让你到了学校好好念书,别总惦记着回镇上开货车——还有,冬天记得穿秋裤,她去年给你缝的鞋垫,要是磨破了,过年回去她再给你做。”
火车钻进隧道,车厢瞬间暗下来,只有两人中间的小桌板上,薯片袋的反光忽明忽暗。刘关炎攥着那袋没开封的薯片,突然觉得,这趟开往陌生城市的火车,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发怵了。
隧道尽头的光涌进来时,他看见小花正对着窗外笑,阳光落在她侧脸,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姑娘是挺好看的,像镇上春天开得最盛的海棠花,可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晃过的,却是陆玲珑红着脸转身跑开的背影。
“对了,”小花突然想起什么,“玲珑姐还说,那信最下面那句,是她熬夜写的。”
刘关炎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薯片袋“咔嚓”裂了道缝。
薯片渣簌簌落在裤腿上,刘关炎没心思拍。他捏着裂开的包装袋,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边,像在确认什么。
“熬夜写的……”他喃喃自语,脑子里突然闪过陆玲珑低头缝鞋垫的样子——上次在陈大力家,她坐在炕沿上,针线在布面上穿梭,睫毛垂着,侧脸被油灯照得软软的。
小花瞅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真对玲珑姐有意思啊?”
刘关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你胡说啥呢!”声音太大,前排乘客回头看了两眼,他赶紧压低嗓门,“就是……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能让你攥着封信跑半条街?”小花撇撇嘴,从背包里翻出本杂志扇着风,“上次在晒谷场,陈大力说你可能不回来念大学了,玲珑姐手里的牌都掉地上了,还嘴硬说风刮的。”
火车又进了个小站,报站声混着叫卖零食的吆喝传过来。刘关炎望着窗外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想起陆玲珑信里那句“如果下次再能遇见,那我们就结婚吧”。字迹比前面的娟秀些,墨色也新鲜,倒像是鼓足了一辈子的勇气才写下来的。
“她……”他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冒出句,“她身体还好吗?”
小花扇杂志的手顿了顿,眼里的玩笑劲儿淡了些:“就那样呗,阴雨天总说腿疼。不过比前两年好多了,去年还跟我们爬了回后山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她说等你放寒假,带你去看后山的冰瀑,说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去,结果摔进雪窝里哭鼻子。”
刘关炎的耳朵又红了,这次却没反驳。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帆布包里的油纸包硌着腰,他摸了摸,仿佛能摸到鞋垫上细密的针脚——那是陆玲珑的手艺,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比城里买的任何一双都暖和。
“对了,”小花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这个给你。”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鹅卵石,石头上被磨出个小小的“玲”字。“玲珑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小花说,“她说你小时候总把石头当宝贝,这个……就当是护身符吧。”
刘关炎捏着石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他突然笑了,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像个傻子似的。
小花看着他这模样,也笑了,低头继续扇着杂志:“傻样。”
火车呜地一声长鸣,朝着越来越亮的远方驶去。刘关炎把石头塞进贴身的兜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觉得这趟路,好像突然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