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瞬间,丹尼尔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一块冰投入死水:
“沃伦小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鉴于你未能按时提交作业,并……造成了材料的浪费和环境的污染,”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板,“斯莱特林……不,拉文克劳扣二十分。”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阿月紧绷的神经上。
阿月的脚步猛地顿住。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丹尼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印,很快又泛出血色。
教室里失败的恶臭仿佛瞬间凝固了,浓稠得令人窒息。丹尼尔那句“拉文克劳扣二十分”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阿月最痛的地方。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平静,甚至可能带着点“秉公执法”的理所当然。
凭什么?
委屈和愤怒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滚。莉莉安拙劣的陷害,斯拉格霍恩的不耐烦,最后是丹尼尔这看似公正、实则冰冷至极的一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失败药剂和尘埃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痛。没有争辩,没有回头,阿月挺直了背脊,像一把绷紧的弓,大步走出了那间充满屈辱气味的小准备间。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走廊里带着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那把火。二十分!就因为莉莉安那场恶心的表演?就因为丹尼尔那双只看得见规则、看不见人心的眼睛?
她埋头疾走,长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石阶,发出沙沙的声响。只想尽快逃离,逃到一个没有斯莱特林、没有魔药、没有丹尼尔·佩杰的地方。
***
天文塔顶的风,带着霍格沃茨夜晚特有的清冽和自由。巨大的穹顶敞开着,深紫色的天鹅绒夜幕铺展开来,亿万星辰如同撒落的碎钻,无声地闪烁。风卷起阿月颊边的碎发,吹在脸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却奇异地抚平了一些她心中翻腾的灼痛。
她靠在高高的石砌栏杆上,仰着头,努力在浩瀚的星海中寻找那些熟悉的星座。北极星坚定地悬在北方的天际,大熊星座的勺柄清晰可见。浩瀚和永恒总能稀释人类的烦恼,哪怕只是暂时的。
“星象学的作业?”
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阿月侧过头。
塞德里克·迪戈里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塔顶。他穿着赫奇帕奇的黄黑相间院袍,身形挺拔,靠在离她不远的另一段栏杆上,英俊的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月光和星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温润的暖玉。
“嗯,”阿月应了一声,声音还有点闷闷的,“看看仙后座。”她胡乱指了个方向,其实心思根本没在星座上。
塞德里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戳破她的心不在焉。“今晚的星空很适合观测,”他自然地接话,声音温和得像塔顶的风,“没有云层干扰,星辉格外清晰。”他顿了顿,看向阿月,“不过,你看起来……像是需要一点‘清醒药剂’?而不是对着星星发呆?”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善意的调侃。阿月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塞德里克就是这样,像一缕阳光,总能不经意地驱散阴霾。他聪明,优秀,是赫奇帕奇的找球手,人气高得离谱,却丝毫没有架子。和某个只会扣分、冷得像地窖石壁的家伙截然不同。
“清醒药剂也治不了某些人的眼瞎心盲。”阿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
塞德里克显然听到了,他挑了挑眉,金色的头发在星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了然和一丝促狭:“听起来,像是被斯莱特林的毒蛇咬了尾巴?”
阿月没吭声,算是默认。对着塞德里克,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
“斯莱特林的精明和野心,有时候确实像他们的院徽,是条双刃剑。”塞德里克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伤人,也容易自伤。”他侧过头,认真地看向阿月,那双棕色的眼睛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真诚,“不过,为不值得的人和事生气,是最不划算的买卖。你的魔药天赋,斯拉格霍恩教授可是私下跟我提过好几次,赞不绝口。”
塞德里克的话像一股暖流,悄悄融化了阿月心头凝结的冰碴。是啊,莉莉安?丹尼尔?他们凭什么占据她的思绪?她可是凭实力考进拉文克劳的!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星辉味道的冷空气,感觉胸口的憋闷散去了不少。
“你说得对,”阿月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些许活力,她转过头,对着塞德里克露出了一个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眼睛弯了起来,映着璀璨的星光,“不值得。霍格沃茨这么大,有趣的人和事多着呢。”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塞德里克也笑了,笑容爽朗干净:“比如?”
“比如……”阿月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狡黠地扫过塞德里克英俊的脸,“比如,研究一下怎么在下次魁地奇比赛里,让赫奇帕奇的找球手不那么容易抓到金色飞贼?”
塞德里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天文塔顶回荡,冲散了最后一丝阴郁的气氛。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哇哦,这个挑战我可不能接!不过,欢迎你来研究,沃伦小姐,我随时奉陪。”
两人相视而笑。塔顶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卷着少年少女轻松的笑语,拂过冰冷的石砖。
就在这时,塔楼通往下方旋转石阶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和谐的氛围。
阿月和塞德里克同时循声望去。
一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入口拱门下。是丹尼尔·佩杰。他似乎是跑上来的,微微有些喘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略显凌乱,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他深色的校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身形在星空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站在那里,深色的瞳孔在塔顶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两潭幽深的寒水,准确地捕捉到了栏杆边的阿月。当他的目光触及站在阿月身边、姿态放松、笑容未散的塞德里克时,那幽深的眼底似乎瞬间卷过一阵极其复杂的风暴——惊愕、难以置信、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还有某种更深沉、更混乱的东西,如同冰层下骤然涌动的暗流。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在星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塞德里克显然也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礼貌地微微颔首:“佩杰?”
丹尼尔没有回应塞德里克。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阿月身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钉穿。塔顶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刚才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
阿月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看着丹尼尔那张苍白得吓人、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心头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漠然。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像在等待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上演。
丹尼尔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停在离阿月几步远的地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下一秒,在塞德里克有些错愕、阿月冰冷的注视下,丹尼尔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猛地伸出手,没有去抓阿月的手腕,也没有任何激烈的质问。那只骨节分明、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手,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急切,一把攥住了阿月长袍的袍角。
黑色的布料被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攥紧、揪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孩童般的执拗和……脆弱?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他抬起头,那双深色的眼睛直直地撞进阿月的眼底。里面的冰冷疏离彻底碎裂了,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带着点狼狈和不顾一切的急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被抛弃的小狗般的惶然?
“分……”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喘息,“分都扣了……”
他顿住了,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挤出下半句,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总得告诉我,怎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