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院帽？”阿月盯着角落里那幅蒙尘的画像，画布上那顶破帽子又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像是伸了个懒腰。
“宾果！”那苍老又带着点顽皮的声音直接在阿月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你总算认出我了”的自得，“不过，别指望我开口给你加学院分，小丫头。老头子我只是个可怜的、被遗忘的、偶尔想找人聊天的老帽子。”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味，“你熬药时那股子专注劲儿，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拉文克劳的奠基人，她熬魔药时也是这么……嗯，心无旁骛，还有点倔。”
阿月捏着那瓶完美无瑕的珍珠白药剂，冰凉的瓶身让她稍微冷静了点。这太诡异了。分院帽不在校长办公室待着，跑有求必应屋来干什么？还偷看她熬药？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分院帽的声音带着点委屈，“我只是……嗯，打了个盹，被你这锅纯粹的药香勾醒了。顺便，”它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犀利，“点评一下门外那个徘徊了至少半小时、灵魂像被煮糊的巴波块茎汁一样又苦又躁的小子。”
门外？
阿月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瞬间熄灭了魔法灯，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墙角通风橱微弱的指示灯发出一点幽绿的光。她悄无声息地挪到厚重的木门边，侧耳倾听。
门外走廊一片死寂。但阿月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带着压抑气息的存在感，就隔着一层门板。清冽的、混合着薄荷和羊皮纸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透过门缝渗进来。
丹尼尔·佩杰。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分院帽的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戏谑，“标准的斯莱特林做派，精于算计，但碰上点真心实意的东西，就慌得像炸尾螺掉进了坩埚。他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比巨怪的鼻涕还透明——他想道歉，又怕被你那双漂亮的、能冻死人的眼睛瞪回来；想解释，又觉得他那套引以为傲的规则在你面前像个笑话。啧啧，矛盾，太矛盾了！”
阿月没理会分院帽的喋喋不休。她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能感受到门板细微的震动——那是门外的人，在极其轻微地来回踱步。犹豫，焦躁。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身影猝不及防，像是被施了石化咒，瞬间僵在原地。
走廊壁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丹尼尔·佩杰颀长却绷得笔直的身形。他显然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深色的瞳孔因为惊愕而微微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阿月冰冷平静的脸。他脸上没什么血色，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一卷羊皮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两人隔着门槛，无声地对峙。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阿月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问：有事？
丹尼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在触及阿月身后那一片黑暗和隐约飘散出的、纯净到极致的药香时，骤然顿住。他深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探究、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瞬间压过了他准备好的措辞。
“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你成功了？” 他的目光越过阿月的肩膀，试图看清黑暗中的景象，最终落回她脸上，“‘强效愈合药剂’？完美品相？” 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一种近乎肯定的惊叹。他太熟悉那纯粹药香代表的意义。
阿月依旧沉默。只是微微侧过身，让走廊的光线能照进门口一点，也让自己能更清晰地看到丹尼尔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她举起手中那支小巧的水晶瓶。珍珠白色的药剂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晕，如同一捧凝固的月光。
无需言语，这就是答案。
丹尼尔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瓶药剂上，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那眼神，阿月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不再是实验室里那种审视材料的冷静，也不是天文塔上那种狼狈的急切。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痴迷的、对一个完美造物的赞叹。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又煞风景的声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兴奋，再次在阿月脑海里炸开：
“哦豁！看呐！这小子眼睛都直了！斯莱特林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被狗吃啦？啧啧啧，被规则禁锢的灵魂，突然看到真正的纯粹……冲击力不小吧？佩杰家的小子？现在是不是觉得，你那套冰冷的加减分规则，在她面前就像巨怪挥舞的木棒一样可笑又笨拙？想道歉就快点！老头子我都替你急！磨磨唧唧，像个没断奶的嗅嗅！”
分院帽的声音只有阿月能听见，但在那尖锐又精准的“点评”下，阿月清晰地看到丹尼尔的身体骤然一僵。他那双紧盯着药剂瓶、闪烁着惊艳光芒的深色瞳孔，瞬间被一种被戳穿的狼狈和惊怒覆盖。他猛地抬头看向阿月，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羞恼——仿佛阿月脸上就写着分院帽那些刻薄话。
“谁？！”丹尼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阿月身后的黑暗，魔杖已经下意识地滑落到掌心，握得死紧。
阿月看着他这副反应，心头那点冰冷的平静，奇异地被一丝恶劣的快意取代。她甚至能想象分院帽在画框里得意洋洋抖动的样子。她没回答丹尼尔的问题，只是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珍珠白的液体在瓶中漾开柔和的光晕。
“佩杰先生深夜徘徊在我的魔药工作室门口，”阿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丹尼尔紧绷的呼吸，“就是为了确认我的作业有没有成功？”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握魔杖、指节发白的手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还是说，斯莱特林的级长，现在连拉文克劳学生的私人学习空间也要巡查扣分了？”
“我……”丹尼尔像是被噎住，所有的质问和惊怒都被阿月这轻飘飘的反问堵了回去。他攥着魔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深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月，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打翻的魔药锅——被看穿的难堪，被反将一军的恼怒，还有一丝更深沉、更无措的……挫败？
他看着阿月那双映着壁灯光、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看着她手里那瓶完美得刺眼的药剂。天文塔上那句冰冷的“扣二十分”，魔咒课上她视若无睹的回避，还有此刻她无声的嘲讽……所有画面碎片般冲击着他。
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道歉的话语在舌尖翻滚，却被那该死的骄傲和长久以来的规则壁垒死死卡住。他下颌绷得更紧，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阿月以为他会像天文塔那次一样，再次被逼退或者恼羞成怒时，丹尼尔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将一直攥在左手的那卷羊皮纸，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塞进了阿月空着的左手里！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阿月下意识地接住。羊皮纸卷边缘粗糙，带着他掌心冰凉的汗意。
“不是巡查。”丹尼尔的声音响起，低哑得可怕，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艰涩。他没有看阿月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水晶瓶，仿佛那瓶子才是他的对话对象。
“是……赔偿。”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挤出最关键、也最让他难堪的两个字：
“道歉。”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转身！黑色的长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一种落荒而逃般的决绝，大步消失在昏暗走廊的尽头，脚步声急促得如同密集的鼓点，很快被城堡的寂静吞噬。
阿月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卷带着凉意的羊皮纸，还有那瓶温润的药剂。走廊里只剩下他残留的、清冽又慌乱的气息。
她低下头，缓缓展开那卷被攥得有些发皱的羊皮纸。
上面是熟悉的、工整而略显凌厉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魔药配方改良的详细心得，从材料处理的精妙替代方案，到火候转折点的精确时间推演，甚至还有几种罕见催化剂的获取途径分析。每一个字都透着书写者强大的魔药造诣和……一种近乎笨拙的、试图弥补的认真。
在羊皮纸的最下方，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字，墨迹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
【天文塔，每晚九点。赔你两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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