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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雨打窗,诉微衷

悦心斋记事

连着几日晴好,忽逢一场暮春雨。

雨丝细密,斜斜打在悦心斋的窗纸上,晕开一片浅淡的湿痕。竹帘早已放下,将巷外的泥泞与喧嚣都隔在门外,堂内只余沈清欢与萧逸景二人。

沈清欢坐在琴案前,指尖悬在琴弦上,却没动。案上摆着刚沏的雨前龙井,水汽袅袅,混着窗外的雨气,漫出清润的香。萧逸景靠在对面的椅上,手里转着个茶杯,目光落在沈清欢的指尖——那双手今早做了新的莲蓉酥,指尖还沾着点淡淡的莲香,此刻悬在弦上,像停在枝头的白蝶。

“怎么不弹了?” 萧逸景打破沉默,声音被雨声滤得柔了些,“这雨天,不正该配曲子?”

沈清欢抬眸,望了眼窗外的雨帘:“想听什么?”

“你常弹的那首……《平沙落雁》。” 萧逸景说,其实他记不清曲名,只记得第一次听见时,心头那阵莫名的震颤。

沈清欢指尖落下,琴声便顺着雨丝淌了出来。初时如雁掠雨幕,翅尖带起细碎的水花;渐而转为低回,像孤雁在暮色里盘旋,带着几分漂泊的怅惘。萧逸景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这曲子里藏着沈清欢没说出口的话——那双眼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或许藏着比雨丝还密的心事。

一曲终了,雨还没停。檐角的水滴顺着青瓦滚落,“滴答,滴答”,敲在阶前的青石板上,像在应和琴音的余韵。

“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曲子。” 沈清欢轻声问,指尖在弦上轻轻摩挲。

萧逸景没直接答,反倒问:“你弹这曲子时,在想什么?”

沈清欢的睫毛颤了颤,望向窗外的雨雾:“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像极了江南的雨。”

“江南?” 萧逸景来了兴致,“你是江南人?”

“嗯。” 沈清欢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从江南来的。”

“江南好啊,” 萧逸景想起曾随父亲去过的江南,“烟水画桥,风帘翠幕,比汴梁这满城风沙软和多了。” 他见沈清欢望着雨雾出神,又补了句,“怎么想起跑到汴梁来?”

沈清欢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琴弦,指节泛白。萧逸景这才察觉失言,正要岔开话题,却听见他低声道:“家里……出了点事。”

只这五个字,再没多说。可萧逸景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样澄澈的人,眼底藏着的定然不是寻常的愁绪。他想起那些关于“江南沈家”的零碎传闻——三年前一场莫名的大火,满门倾覆,只逃了个年幼的公子,此后便没了音讯。

心口像被雨打湿的棉絮,沉沉的。他忽然伸手,轻轻覆在沈清欢攥着琴弦的手上。

沈清欢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

萧逸景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弓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他没说话,只望着沈清欢的眼,那眼神亮得很,像雨后天晴的日头,带着股笃定的劲儿。

沈清欢的心跳忽然乱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了些。雨声、心跳声、檐角的滴水声,混在一起,竟让这狭小的茶馆里,漫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

“过去的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萧逸景的声音很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以后有我在,没人能再让你受委屈。”

这话太直白,像淬了火的箭,直直扎进沈清欢心里。他望着萧逸景的眼,那双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认真,像在对他许一个沉甸甸的诺。

三年来的漂泊、惶恐、孤苦,在这一刻忽然有了着落。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红了眼眶。

萧逸景见他这副模样,心都揪紧了。他从没见过沈清欢示弱,哪怕被无赖欺负时,眼里也只有平静,此刻这一点点的红,竟比任何哭闹都让他心疼。他想松开手,又怕惊扰了这难得的脆弱,只好僵在原地,掌心的温度却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雨渐渐小了,巷子里传来卖花阿婆的吆喝声:“卖杏花咯——雨后的杏花,鲜灵得很!”

沈清欢猛地回过神,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萧逸景的温度。他低下头,假装整理琴弦,耳根却红透了。

萧逸景也觉得脸上发烫,干咳两声,抓起桌上的莲蓉酥就往嘴里塞,囫囵道:“这酥……比昨日的杏仁酥还甜。”

沈清欢没接话,只是起身去给茶壶续水。指尖碰到壶柄时,才发现手还在抖。他望着壶里晃动的茶汤,忽然想起刚才萧逸景的眼神——那样亮,那样真,像江南老宅院里,父亲为他点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却始终照着前路。

“对了,” 萧逸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沈清欢回头,见他递过来的是支玉簪。簪子是羊脂白玉雕的,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梅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 沈清欢连忙摆手。

“不贵重,” 萧逸景把簪子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点强硬,“上次见你用木簪,都快磨坏了。这簪子配你,正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别想多了,就当……谢你这几日的点心。”

沈清欢握着那支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却暖得厉害。他知道萧逸景是怕他难堪,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这纨绔公子,看似粗枝大叶,心思却比谁都细。

“多谢。” 他轻声道,把玉簪小心地放进袖袋里,像藏起了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给巷口的柳丝镀上了层金边。萧逸景的车夫在外头喊:“公子,该回府了,老爷遣人来催了。”

萧逸景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走。他望着沈清欢,忽然说:“明日我休沐,带你去个地方。”

沈清欢愣了愣:“哪里?”

“去了就知道。” 萧逸景笑得神秘,“穿件方便的衣裳,别总穿这素色长衫,像要成仙似的。”

沈清欢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好。”

萧逸景这才满意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见沈清欢正望着他,眼里的笑意比夕阳还暖,心头忽然一荡。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靴底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锦袍下摆,他却浑不在意。

竹帘落下,堂内又恢复了宁静。沈清欢走到窗边,望着萧逸景的马车消失在巷口的柳荫里,才从袖袋里掏出那支玉簪。

簪头的梅花雕得极细,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想起萧逸景说“这簪子配你”,耳根又开始发烫。

案头的青瓷瓶里,前日萧逸景带来的野蔷薇还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沾着雨珠,映得整个茶馆都亮了几分。沈清欢拿起玉簪,轻轻插进发髻里,对着案上的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眉眼清俊,发间的白玉梅花微微晃动,竟添了几分生气。

他抬手摸了摸簪子,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明日要穿什么呢?萧逸景说要方便的衣裳,或许……那件月白色的短打?是他刚到汴梁时做的,平日里舍不得穿,此刻却觉得,正合适。

窗外的柳丝被晚风吹得轻晃,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沈清欢走到琴案前,指尖落在琴弦上,这次弹出的调子,轻快得像檐角滴落的水珠,像巷口飞扬的柳丝,像他此刻雀跃的心。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滋味。

而另一边,马车上的萧逸景,正对着车壁傻笑。车夫阿福忍不住问:“公子,您明日要带沈掌柜去哪儿啊?”

“去西郊的马场。” 萧逸景扬了扬眉,“让他看看爷的本事,别总当我是只会闯祸的纨绔。”

他想让沈清欢看看,他不是只会在茶馆里听琴吃点心,他跨马扬鞭时,也能护着他,挡得住所有风雨。

马车驶进朱雀大街,暮色渐浓,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萧逸景的侧脸愈发俊朗。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日,要早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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