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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承安初立,暗影未消

悦心斋记事

承安堂的铜铃挂上牌匾那日,沈清欢特意煮了三盏茶。第一盏敬天地,洒在老梅树下的泥土里,惊起几只过冬的麻雀;第二盏敬故人,倒在影统领和表舅的衣冠冢前,茶雾漫过碑上的“忠”字,像谁在轻轻叹息;第三盏,他递给沈清砚,青瓷盏里的碧螺春浮着细沫,像极了十年前母亲煮茶时的模样。

“哥,这茶……好像还是有点涩。”沈清砚咂咂嘴,指尖蹭过杯沿——那里还留着前日练煮茶时被烫出的红痕,阿芸给的药膏正透着清凉。

沈清欢笑了,往他杯里加了勺蜂蜜:“你啊,银甲卫的剑能舞得行云流水,却握不稳一把茶壶。”他看向院中忙碌的工匠,老老少少三十余人,都是沈忠寻回的沈家旧部,此刻正围着新铸的熔炉,锤声叮当,震得檐角的雪簌簌往下掉。

萧逸景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卷图纸,是秦峰送来的“守城兵器改良图”,边角被风雪打湿了些:“赵奎的人在城西布了暗哨,昨夜工匠老李回家时,被人用石子打了窗户,窗纸上画着只黑色鸢尾——是影阁的标记。”

沈清欢的指尖在茶案上顿了顿。影阁是丞相的杀手组织,当年沈家灭门案,最后补刀的就是他们。如今丞相虽死,影阁却像附骨之疽,仍在暗处窥伺。

“我去会会他们。”沈清砚猛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佩剑,如今却只悬着个装茶籽的锦囊,是沈清欢给他缝的。

“坐下。”沈清欢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扫过他发间的白玉梅花簪,“你现在是‘沈清砚’,不是银甲卫统领。影阁要的是‘沈家余孽’的命,你越急,越容易中圈套。”

正说着,陈武扛着根铁料从外面进来,棉袍上沾着冰碴:“小公子,城西的铁矿运到了,只是押送的弟兄说,半路被几个蒙面人拦了,对方没动手,就扔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影阁借路’。”他把木牌递给沈清欢,黑檀木上刻着的鸢尾花,花瓣尖淬着毒,泛着青黑色。

阿芸恰好提着药箱进来,看见木牌,脸色微变:“这毒是‘腐骨散’,北狄的配方,十年前我爹护着夫人撤退时,就中过这种毒的暗器。”她从药箱里拿出片晒干的紫藤叶,“只有药庐的‘醒骨草’能解,苏谷主上周刚送了些过来,我给工匠们都备着了。”

沈清欢看着紫藤叶,忽然想起苏晚——那位药庐谷主至今只露过两次面,一次是在秦峰与阿芸的婚礼上,一次是昨夜托人送来这包醒骨草,附信只写了“影阁擅用北狄毒,小心”。她像片游云,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又悄无声息地飘走。

“秦峰那边有消息吗?”沈清欢问。

“刚派亲兵来报,说赵奎在禁军里查‘银甲卫旧部’,抓了三个曾跟着清砚的兵卒,问他们‘沈清砚的佩剑藏在哪’。”萧逸景展开图纸,指尖点在“连弩机括”的位置,“秦峰想借查军械的名义去救人,怕赵奎借机生事。”

沈清砚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那些兵卒是我带出来的,不能让他们替我受罪!”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清欢拉住。

“你去了,才是让他们白受罪。”沈清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奎要的不是兵卒,是你——是想逼你重披银甲,坐实‘银甲卫叛逃’的罪名,好牵连承安堂。”

沈清砚愣住,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青衫——是沈清欢给他做的,针脚有些歪,却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穿得这样轻便,不用时刻绷紧神经,不用在夜里摸向冰冷的剑柄。

“那怎么办?”陈武急了,“总不能看着弟兄们被折磨。”

沈清欢看向萧逸景,两人眼里同时闪过个念头。萧逸景点头:“我去镇国公府一趟。爹虽不掌兵权,但面见陛下的牌子还在,或许能……”

“不可。”沈清欢打断他,“你爹刚被放出天牢,若再卷进来,赵奎只会说萧家‘结党营私’。”他拿起那枚“沈氏兵符”,青铜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兵符在此,我去禁军大营。”

“哥!”沈清砚按住他的手,“你去就是自投罗网!赵奎巴不得抓你去见陛下,说你‘私掌兵符,意图谋反’!”

“他不敢。”沈清欢笑了笑,指尖在兵符上的“沈”字刻痕上划着,“承安堂的兵器刚被纳入守城军备,陛下亲口说‘沈家手艺当护国安邦’——他赵奎再狂,也不敢在禁军大营动‘朝廷倚重的工匠首领’。”

他转身往内堂走,取来件灰布斗篷,罩住青衫:“我去见赵奎,就说‘要救兵卒可以,拿影阁在禁军的卧底名单来换’。”

萧逸景一把拉住他的斗篷系带,指尖缠着他的发丝,声音发颤:“我陪你去。”

“你得留在承安堂。”沈清欢解开他的手,将那枚白玉梅花簪重新插回他发间——昨夜萧逸景枕着他的膝头睡着,簪子掉在了榻下,晨光里捡起来时,还沾着根他的头发,“若我没回来,就把这簪子交给苏谷主,她知道该怎么做。”

萧逸景的眼眶红了,却没再阻拦。他知道沈清欢的性子,看似温润,实则比谁都执拗,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就像十年前,那孩子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挡在他身前,替他接住了刺客的箭。

沈清欢走出承安堂时,雪又下了起来。阿芸追出来,塞给他个暖手炉,里面煨着炭火,裹着层厚厚的绒布:“这里面掺了艾草和丁香,能提神,若遇到迷药……”

“我知道。”沈清欢接过暖手炉,触到她指尖的薄茧——是常年碾药、缝补磨出来的,“照顾好清砚,别让他又把茶煮糊了。”

阿芸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风雪里,忽然对秦峰派来的亲兵说:“去告诉秦校尉,就说沈掌柜往禁军大营去了,让他……让他在营外的老槐树下等着。”

禁军大营的辕门比沈清欢想象的更冷清。赵奎穿着副亮银甲,站在营门口的石狮子旁,见他来,嘴角勾起抹冷笑:“沈清辞,你倒真敢来。”

“赵副统领要的人,我带来了。”沈清欢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的青衫,“但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影阁卧底名单?”赵奎嗤笑一声,挥了挥手,“把人带出来。”

三个兵卒被押着走出营房,衣衫上沾着血迹,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看见沈清砚,齐声喊道:“统领!”

沈清欢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喊的不是“沈公子”,是刻在骨子里的“统领”——哪怕他已卸甲,哪怕他如今只懂煮茶,这些兵卒仍认他这个带他们出生入死的人。

“名单呢?”沈清欢的声音有些发紧。

赵奎从怀里掏出张纸,却没递给他,只是晃了晃:“先把兵符交出来,我再给你名单。”

沈清欢没动,只是看着那三个兵卒:“若我不交呢?”

“不交?”赵奎的剑突然出鞘,剑尖直指最前面的兵卒咽喉,“那我就先杀了他,再奏请陛下,说你‘拒交兵符,纵容属下叛乱’——沈清辞,你赌得起吗?”

兵卒猛地抬头,对沈清欢吼道:“统领别管我们!杀了这狗贼,为沈家报仇!”

赵奎的剑刚要刺下去,就被支破空而来的箭钉在地上。秦峰骑着马冲过来,长戟横扫,瞬间挑飞两个押兵卒的禁军,手臂上的棉袍渗出血迹——是刚才冲破赵奎外围暗哨时被划伤的,却握得比谁都稳。

“赵奎,你敢动沈掌柜试试!”秦峰勒马挡在沈清欢身前,长戟的寒光照着他眼里的怒火,“西大营的弟兄就在营外,你若敢伤他一根头发,今日这禁军大营,就得换个主人!”

赵奎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秦峰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西大营的兵敢直接围禁军大营——这分明是“以下犯上”,却被秦峰做得理直气壮。

“你……你们敢叛乱?”赵奎色厉内荏地嘶吼。

“我们是来讨公道的。”沈清欢走到秦峰身边,目光落在那张名单上,“赵副统领,影阁的人藏在禁军里,是想等北狄南下时,里应外合吧?就像十年前,他们藏在沈家兵工厂,等着放那场火。”

赵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句话像把钥匙,撬开了他最隐秘的恐惧——当年他确实收了影阁的钱,替他们在沈家护院的酒里下了药,才让那场火烧得那么“顺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奎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密信——是影阁昨夜送来的,说“若沈清辞不识趣,可伪造他通敌的证据,直接灭口”。

就在他要掏密信的瞬间,沈清欢突然将暖手炉砸了过去。炉子里的炭火泼洒出来,烫得赵奎惨叫一声,密信从他怀里掉出来,被风吹到秦峰脚边。

秦峰捡起密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赵奎!你果然与影阁勾结,还敢私通北狄!”

密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明明白白写着“正月十五,借承安堂兵器,烧城门”,落款是个“影”字,盖着影阁的鸢尾花印。

赵奎见事已败露,突然从靴子里抽出把匕首,直扑沈清欢:“我杀了你这个孽障!”

秦峰的长戟更快,“铛”的一声挑飞匕首,戟尖抵住赵奎的咽喉:“拿下!”

西大营的亲兵一拥而上,将赵奎捆得结结实实。那三个兵卒扑到沈清欢面前,跪在雪地里,泪水混着雪水往下掉:“统领,我们没说您的下落,打死都没说!”

沈清欢扶起他们,指尖触到兵卒冻裂的手掌,忽然想起沈清砚——那家伙总说“银甲卫的手,握剑是护人,握茶盏也是护人”,原来真的是这样。

走出禁军大营时,秦峰忽然说:“刚才在老槐树下,见着苏谷主了。她往你暖手炉里塞了包东西,说是‘遇影阁杀手,捏碎就能脱身’。”

沈清欢摸向暖手炉的夹层,果然摸到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粉末,闻着有淡淡的杏仁味——是苏晚擅长的“迷魂散”,比阿芸的药效更烈,却不伤性命。

“替我谢她。”沈清欢笑了笑,抬头看见萧逸景站在巷口,披着件玄色斗篷,发间落满了雪,像个等了很久的雪人。

“回来了?”萧逸景走上前,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朵,突然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冷不冷?”

沈清欢摇摇头,鼻尖蹭过他斗篷上的梅香,是从镇国公府折的腊梅,沾着他的体温,暖得人眼眶发烫。

“赵奎招了,影阁在京城里还有七个据点,藏着当年参与沈家灭门案的杀手。”秦峰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陈武已经带着人去搜了,阿芸的药箱我让人送去了,说‘这次的伤,得用最好的金疮药’。”

沈清欢看着萧逸景眼里的光,看着秦峰提到阿芸时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里,藏着好多温柔的事。

回到承安堂时,沈清砚正举着把茶壶,站在门口团团转,看见他们,手一抖,壶里的热水溅出来,烫得他直跺脚,嘴里却喊着:“哥!我煮了新茶,这次……这次肯定不涩了!”

沈清欢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茶壶,倒出一盏,递到萧逸景嘴边。萧逸景喝了口,笑着点头:“嗯,不涩了,还带点甜。”

沈清砚的眼睛亮了,像个被夸了的孩子。沈清欢看着他,忽然想起母亲留在密道里的那句话:“清辞清砚,平安顺遂。”

原来平安,不是没有风雪,是风雪里总有人等你回家;顺遂,不是没有暗礁,是暗礁旁总有人陪你掌舵。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响,混着承安堂里的锤声、笑声、茶烟的香,像支未完的曲子,在这乱世里,一点点往温暖的地方唱。

而城西的影阁据点里,一个戴帷帽的女子看着手下呈上的密报,指尖划过“沈清欢从禁军大营脱身”几个字,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半块晒干的梅子——是十年前沈清欢塞给她的,说“吃了酸的,就不觉得疼了”。

“该动身了。”她对身后的弟子说,声音轻得像雪,“去告诉影阁阁主,沈家的债,该一笔一笔算了。”

帷帽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缕淡淡的药香,与承安堂的茶香,在汴梁的风雪里,悄悄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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