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营的校场刚下过雨,泥地里还留着操练的马蹄印。秦峰举着长戟劈向木桩,戟尖带起的水花溅了满脸,他却没停,直到木桩裂开第三道缝,才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
“劈坏十根木桩了。”阿芸拎着药箱站在廊下,青色裙摆沾着草屑,是从后山采药刚回来,“清欢掌柜让我给你送新制的金疮药,说比上次的添了当归,治你这老伤更管用。”
秦峰的长戟“当啷”落地,手背的旧伤被震得发红——是密牢救援时被赵奎的刀划的,总在阴雨天发痒。他走到阿芸面前,没接药箱,反而盯着她发间的草叶:“又去后山了?不是让你等雨停再去吗?”
“雨小了就去了。”阿芸低头打开药箱,指尖触到瓶瓶罐罐时忽然顿住——最底层压着块杏仁糕,是今早烤的,本想偷偷塞给他,却忘了拿出来。她慌忙往里面推了推,耳根却红了,“你的伤再不好,下个月禁军比武,该被新兵蛋子比下去了。”
秦峰笑了,伸手把她发间的草叶摘下来,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垂,烫得像校场的炭火:“比不比得下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忽然压低声音,“清欢去江南前,让我盯着城西的药铺,说影阁可能在那藏了批毒箭,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阿芸的眼睛亮了:“真的?我正好想去采点‘醒神草’,就在城西的山坡上,顺路。”
两人并肩往城西走时,雨又开始下,不大,像筛子筛下来的。秦峰把披风解下来,披在阿芸肩上,玄色的布料裹住她瘦小的身子,晃得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鹿。“陈武说,你上次给念春做的虎头鞋,针脚比他娘还细。”秦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有点闷,“他还说……说你要是嫁了人,定是个好媳妇。”
阿芸的脚步顿了顿,披风下的手指绞着衣角:“陈武就爱胡说。”她忽然抬头,看见前面药铺的幌子歪了,幌子上的“百草堂”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那不是苏谷主的分号吗?怎么关着门?”
秦峰的眼神沉了沉。按沈清欢说的,苏晚的分号从不关门,除非有急事。他示意阿芸躲在巷口的槐树后,自己拎着长戟绕到药铺后窗,刚要探头,就听见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是箭簇落地的脆响。
“这批毒箭得尽快运去江南,给阁主当见面礼。”一个粗嗓门说,“听说沈家那小子也去了江南,正好用这箭送他上路。”
另一个声音冷笑:“秦峰那蠢货还在西大营操练,哪会想到咱们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东西?等沈清欢一死,悦心斋就是咱们的了。”
秦峰的手猛地攥紧长戟,戟杆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阿芸不知何时绕到他身边,手里捏着个陶罐,低声说:“里面是‘迷魂散’,苏谷主教的,能让他们睡三个时辰。”她的声音有点抖,却举着陶罐往窗缝里倒,动作稳得不像第一次做。
药铺里很快传来倒地的闷响。秦峰踹开门冲进去,果然见两个黑衣人趴在地上,旁边堆着半箱毒箭,箭簇泛着青黑色,和当年影阁用的“腐骨散”一个味。阿芸蹲下身翻他们的衣襟,从其中一人怀里摸出张字条,上面写着“听雨楼三楼,见影主”。
“是给江南影阁的信。”阿芸把字条递给秦峰,指尖沾了点毒箭的锈,被秦峰一把抓住。
“别碰!”秦峰掏出帕子替她擦手,帕子上还留着她上次绣的半朵蔷薇,“这毒沾皮肤会起疹子。”他擦得仔细,连指缝都没放过,像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阿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说:“秦峰,等沈家的事了了,你……你还回西大营吗?”
秦峰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戟尖还亮:“不回了。”他把字条揣进怀里,长戟往肩上一扛,“我想跟你开个药铺,就叫‘芸峰堂’,你当掌柜的,我当伙计,陈武要是敢来捣乱,就用你的痒痒粉泼他。”
巷口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阿芸的帕子掉在地上,露出没绣完的蔷薇,针脚歪歪扭扭,却像在笑——原来那些藏在药箱里的杏仁糕、披在肩上的披风、绕在指尖的帕子,早就把“偷偷摸摸”的心意,织成了谁都拆不散的网。
远处传来陈武的大嗓门,他扛着捆竹枝往这边走,看见两人,故意咳嗽两声:“我说你们俩,查个案子查这么久,是不是又在偷偷摸摸说什么?”
秦峰把阿芸往身后藏了藏,笑着骂:“滚你的,再胡说就把你上次偷喝阿芸药汤的事说出去。”
陈武挠挠头,把竹枝往地上一扔:“清欢掌柜让我给你们送这个。”是两张去江南的船票,边角写着“替我看看听雨楼的茶,要明前的”。
阿芸接过船票时,指尖触到秦峰的手,两人都没躲开。陈武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却悄悄把竹枝摆成个“囍”字的形状,被风吹散了也不在意——反正他知道,这俩迟早要把“偷偷摸摸”,变成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