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比京城的绵密,缠缠绵绵打在听雨楼的青瓦上,像谁在弹一支没结尾的曲子。沈清欢戴着顶斗笠,坐在一楼的茶座里,指尖捻着枚铜钱——是从悦心斋带来的,边缘磨得光滑,据说能测毒。
“客官,您的雨前龙井。”店小二端着茶盏过来,袖口沾着点茶渍,眼神却在沈清欢的斗笠上多停了两秒。
沈清欢没抬头,用铜钱碰了碰茶盏,铜钱没变色。他刚要端起,就听见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个女人的尖叫:“杀人了!”
茶客们瞬间乱作一团,往门口涌。沈清欢趁机往楼梯口挪,斗笠的阴影遮住半张脸,正好看见个穿灰布衫的男人从二楼跑下来,手里攥着个油布包,耳后有道疤——是影阁的人!
他刚要追,就被个老茶客拉住:“小伙子别去!二楼死了个茶商,听说是影阁杀的,官府都不敢管!”老茶客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压低声音说,“我是周御史的人,他让我告诉你,听雨楼的暗格在‘三雨轩’的横梁上,钥匙是块半月形的玉佩。”
沈清欢的指尖捏紧桂花糕,糕里的糖馅硌得慌——周御史的人竟也在江南,看来影阁的残余势力,比想象中更扎得深。他假装跟着人群往外走,却在拐角处拐进了后院,翻墙爬上二楼的回廊。
三雨轩的门虚掩着,里面果然有打斗的痕迹。桌案翻倒在地,茶盏碎了一地,唯有横梁上悬着的盏油灯还亮着,照得梁上的暗格隐约可见。沈清欢刚要够到暗格,就听见身后传来冷笑:“沈掌柜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
影阁阁主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枚铁鸢尾,玄色长衫上沾着点血,显然刚杀了人。“茶谱里的暗道图,想必沈掌柜也带来了?”他往横梁上瞥了眼,“那暗格里,是萧明远写给北狄王的密信,说要借影阁的手,在江南截杀你。”
沈清欢没动,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是萧逸景给他的,刀鞘上刻着个小小的“逸”字。“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暗道图?”他忽然笑了,“那图我早给了萧逸景,此刻怕是已经摆在皇帝的御案上。”
阁主的脸色变了变,铁鸢尾猛地指向沈清欢:“你骗我!”
“骗没骗你,去京城问问就知道了。”沈清欢的刀突然出鞘,刀光直逼阁主咽喉,“不过你怕是没机会了——秦峰的人已经包围了听雨楼,你插翅难飞。”
阁主显然没料到他敢动手,仓促间举臂格挡,铁鸢尾与短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在他脸上。“就算我死,也会拉你垫背!”他的另一只手突然甩出三枚毒针,直取沈清欢心口。
沈清欢侧身躲开,毒针却擦着他的手臂飞过,钉在横梁上,针尖泛着青黑。他趁机跃上横梁,摸到暗格的锁,用老茶客给的桂花糕里藏着的半月玉佩一拧,暗格“咔哒”开了,里面果然躺着封火漆信。
就在他抓住信的瞬间,阁主突然撞向梁柱,整座楼晃了晃,横梁发出“咯吱”的响声,眼看就要塌!沈清欢抱紧信,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正好落在赶来的秦峰马前。
“清欢掌柜!”秦峰勒住马,长戟横扫,挡住追出来的影阁喽啰,“阿芸在船上备了解药,快上船!”
阿芸从乌篷船里探出头,手里举着个药瓶,青色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快上来!他们放了火箭,听雨楼快烧起来了!”
沈清欢跳上船时,正好看见影阁阁主被秦峰的长戟挑中肩胛,嘶吼着往火里冲,转眼就被熊熊烈火吞没。他展开那封密信,火漆印上的狼头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萧明远果然没死,藏在北狄王的军营里,还想借影阁的势力卷土重来。
“得尽快把信送回京城。”沈清欢把信递给秦峰,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发麻,显然中了毒针的余毒,“逸景还在等消息。”
阿芸赶紧往他伤口上涂解药,指尖的动作又快又轻:“陈武已经带着亲兵先走了,说让萧公子提前准备。”她忽然红了脸,往秦峰怀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给你的,路上吃。”
秦峰打开一看,是几块杏仁糕,糕上用糖霜画了个小小的戟,憨得可爱。他挠挠头,把糕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等回了京城,我就求陛下赐婚……”
话没说完,就被阿芸用手肘撞了下腰,脸红得像船上的红灯笼。沈清欢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萧逸景说的“等你回来,咱们也学他们,偷偷摸摸藏点甜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而此时的京城,悦心斋的灯刚点亮。萧逸景正对着张江南地图发呆,清砚趴在旁边的案上,用毛笔给地图上的听雨楼画了个圈,旁边写着“哥在这里”,字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暖。
“陈武说江南那边得手了。”萧逸景摸了摸清砚的头,玄色披风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你哥明天就能到京。”
清砚的眼睛亮了:“那我现在就去炒新茶,等哥回来喝!”他蹦起来往厨房跑,却被门槛绊了下,怀里的蜜罐摔在地上,甜香漫了满院。
萧逸景弯腰去捡碎片,忽然看见蜜渍里映出个黑影——有人正趴在院墙上,手里举着支毒箭,箭头直指他的后心!他猛地侧身躲开,箭簇钉在门框上,泛着青黑的光。
“影阁的余孽!”萧逸景的剑瞬间出鞘,剑光劈开夜色,直取墙头的人。那人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慌忙跳墙逃跑,却被赶来的陈武一脚踹在地上,捆了个结实。
陈武啐了口唾沫:“妈的,竟敢偷袭萧公子!小少爷说的没错,影阁的人就是阴魂不散!”他从刺客怀里搜出封信,递给萧逸景,“这是从他身上搜的,说萧明远在北狄集结了兵马,让影阁在京城制造混乱,好趁机南下。”
萧逸景展开信纸,指尖的青筋跳了跳。沈清欢还在回京城的路上,萧明远却要动手了。他看向悦心斋的匾额,灯笼的光照得“悦心”二字暖融融的,忽然握紧了剑——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这里,等沈清欢回来。
夜风吹过巷口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说:快了,就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