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严浩翔睡得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旅途的疲惫彻底释放，或许是身下蓝格子床单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暖香，又或许是窗外城市安稳的呼吸声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更或许是这个小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带有烟火气的温度，让他那颗因骤然脱离熟悉环境而悬着的心，在黑暗中悄然落定，久违地得到了一种安心的沉实感。
清晨六点，枕边的手机准时发出震动和铃声的双重攻击，毫不留情地将严浩翔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几秒钟后才彻底清醒——今天是开学报到的第一天，绝对不能迟到。
他迅速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新环境里的拘谨。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客厅里静悄悄的，贺阿姨似乎还没起床。浴室的门关着，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应该是贺峻霖在洗漱。严浩翔安静地等在客厅，直到水声停止，贺峻霖穿着校服、头发微湿地走出来。
“早。”贺峻霖看到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微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
“早。”严浩翔回应，感觉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阳台上的那份宁静。
“浴室空出来了，你去吧。”贺峻霖侧身让开，指了指浴室方向，“早餐我妈应该做好了在厨房，吃完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七点二十的公交，错过一班就得等很久。”
“好，谢谢。”严浩翔迅速闪身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看着镜子里还有些陌生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新的生活，开始了。
厨房里，贺阿姨果然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白粥、煮鸡蛋、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看到严浩翔出来，她立刻热情地招呼：“浩翔快来！快趁热吃！峻霖，你也快点！”
餐桌上，贺峻霖吃得很快，动作利落。严浩翔也努力跟上节奏，白粥暖胃，包子松软，是地道的家常味道。贺阿姨一边看着他俩吃，一边絮叨着开学注意事项，尤其叮嘱严浩翔：“到了学校别紧张，老师同学都挺好的，有什么事就跟峻霖说，让他带你！”
严浩翔连连点头。贺峻霖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妈，我们走了，要赶车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耽搁的催促感。
“哎好，路上小心！浩翔，东西都带齐没？录取通知书、证件……”
“带齐了，阿姨。”严浩翔赶紧应道，背上昨晚就整理好的书包。
清晨的山城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湿润微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道，融入早起的人流。贺峻霖步履轻快，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带着严浩翔在迷宫般的街巷里穿梭。爬坡下坎，绕过早餐摊点升腾的蒸汽，七拐八拐后，一个略显陈旧的公交站出现在眼前，已经等了不少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
“就是这路。”贺峻霖言简意赅。
公交进站，人群立刻涌动起来。贺峻霖熟练地侧身挤上前，回头对严浩翔低声道：“跟紧点。”
严浩翔第一次体验山城的早高峰公交，瞬间被裹挟进拥挤的人潮。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早餐的味道和人体的热气，混杂着汽油味。车子启动，在依山而建、起伏不定的道路上行驶，转弯时倾斜的角度让严浩翔不得不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贺峻霖，对方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插在兜里，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自然地调整着重心，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过山车”般的日常。
窗外的景象快速变换：飞驰而过的轻轨列车仿佛在楼宇间穿行，陡峭的梯坎上行人如织，错落的楼房层层叠叠，远处江面雾气氤氲。严浩翔再次被这座城市的立体感和魔幻感冲击着，但这次，身边有个沉默却可靠的向导，心里那份初来乍到的惶然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几站之后，贺峻霖出声：“下一站，准备下。” 车子在一个靠近江边的站台停下，两人随着人流挤下车。
“七中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贺峻霖指了个方向。
果然，没走多远，一座规模不小、带着些历史厚重感的学校出现在眼前。“重庆市第七中学校”的校牌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校门口人头攒动，穿着崭新校服的新生和返校的学生们汇成一片蓝白色的海洋，空气中充满了兴奋、期待和一丝开学特有的紧张感。
贺峻霖熟门熟路地带着严浩翔穿过人群，直接走向教学楼一楼的教导处。
“贺峻霖？这么早。”教导处门口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认出了他。
“李老师早。”贺峻霖礼貌地打招呼，侧身让出严浩翔，“这是新转来的严浩翔同学，来办报到手续。”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严浩翔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公式化的热情：“哦，严浩翔同学是吧？你妈妈之前联系过学校。资料都带齐了吗？跟我进来吧。”
严浩翔跟着李老师进了教导处。手续比预想的要繁琐一些，填表、交材料、核对信息。贺峻霖没有离开，安静地站在门外的走廊上等着，偶尔看一眼手表。
终于，所有手续办妥，李老师递给严浩翔一张打印好的分班条和一张校园卡：“好了，严浩翔同学，欢迎加入七中。你在高二（三）班，教室在二楼东侧尽头。贺峻霖是高二（一）班的，就在你们隔壁，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他，或者找班主任。”
“谢谢李老师。”严浩翔接过东西，心里松了口气。
走出教导处，贺峻霖还在原地。“办好了？”
“嗯，高二（三）班。”严浩翔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嗯，跟我来。”贺峻霖转身带他上楼。教学楼里人声鼎沸，各个班级门口都挤满了报到的新生。贺峻霖在一班门口停下，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他，有几个男生笑着招手。
“霖哥，早啊！”
“贺儿，假期作业借我瞄一眼！”
贺峻霖朝他们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对严浩翔说：“三班就在前面，门口有班牌。你自己过去吧，班主任应该在教室里。”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距离感。
严浩翔看着他，昨夜阳台上的那点柔和仿佛只是错觉。他点点头：“好，谢谢。”
贺峻霖转身准备走进一班教室，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到严浩翔耳中：
“在学校…别跟我走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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