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仓库的焦糊味和信昌贸易老板冰冷的尸体,像两块沉重的乌云压在巡捕房的上空。路垚指尖那几粒金属粉末的检测结果出来了——确系某种高爆炸药的稳定剂成分,且与军方常用的几个型号特征高度吻合。
“伪装成失火的爆炸,紧接着老板‘自杀’……”乔楚生站在办公室墙边,手指重重地点在刚刚钉上去的两张现场照片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灭口?还是警告?”
路垚难得没窝在沙发里,他站在乔楚生身侧,眉头紧锁地盯着照片。老板溺毙的江边现场照片有些模糊,泥泞的地面上脚印杂乱。“自杀?老乔,你看他落水点的挣扎痕迹,还有他西装口袋里那点不自然的鼓胀……”他指向照片一角,“像是被人硬塞了什么东西进去,又匆忙没塞好。”
“塞了什么?”白幼宁凑过来,记者本能让她嗅觉灵敏。
“不知道,得问验尸官。”路垚摊手,“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这位‘自杀’的陈老板,最近的经济状况。”他转向乔楚生,眼神狡黠,“老乔,查查他的银行流水?特别是境外汇款。”
乔楚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涉及军用物资或走私炸药,资金流向是条重要线索。他立刻拨通了几个电话。
等待银行回复的间隙,路垚也没闲着。他溜达到乔楚生凌乱的办公桌前,目光扫过堆叠的文件。突然,他“咦”了一声,伸手从一堆待签字的巡逻报告下面,抽出一张被咖啡渍晕染了小半的、皱巴巴的纸片。纸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这是什么?”路垚展开纸片。上面印着模糊的花纹和一行半截的英文数字,像是一张被撕毁的汇票存根。关键的是,在纸片被咖啡渍染透的边缘,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的、被水洇开的蓝色印泥痕迹,形状奇特,像半个扭曲的徽记。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案子的废纸,夹带进来了。”乔楚生瞥了一眼,没太在意。
路垚却来了兴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放大镜——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宝贝之一——仔细地观察那蓝色的水痕。“这印泥……颜色很特别,带点靛蓝的金属光泽。而且这图案……”他喃喃自语,“看着有点眼熟啊……”
就在这时,乔楚生的电话响了。银行那边的回复来了,语气带着惊疑:“乔探长,查到了!陈光宗……就是信昌的老板,他个人账户上周确实收到了一笔来自瑞士苏黎世银行的汇款,数额很大!但奇怪的是,这笔钱昨天下午,也就是他死前几个小时,被全额提走了!现金!去向不明!”
“瑞士苏黎世……”路垚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放大镜差点掉地上。他飞快地再次看向那张被咖啡渍污染的汇票碎片,指着那半截英文数字和残留的银行水印:“老乔!快看!这碎片上的银行代码缩写……是瑞士联合银行(UBS)苏黎世分行的!还有这个水印轮廓!”他激动地用放大镜点着那模糊的徽记,“虽然只剩一半,但你看这个狮鹫的爪子和盾牌的弧度……像不像瑞士国家银行发行的大额特种汇票的防伪标记?”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细密的雨丝开始敲打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雨痕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窗外的街景,也仿佛模糊了案件的边界。
一张被撕毁的、沾着特殊印泥的瑞士汇票碎片,竟然出现在乔楚生巡捕房的办公桌上!而就在昨天,信昌的老板陈光宗,刚刚提取了来自瑞士的大额现金,然后离奇“自杀”!
这绝不是巧合!
乔楚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是谁?能在他的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这张指向性如此明确的碎片?是挑衅?还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路垚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脆弱的纸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冰冷的雨汽和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他看向乔楚生,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和凝重。
这场雨,似乎要把某些深埋的、危险的东西冲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