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余韵和窗外狂暴的雨声中凝固了。路垚被乔楚生沉重而滚烫的身体死死压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雨水和打翻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呛得他几乎窒息。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浸透他胸前的羊绒大衣,黏腻而冰冷——那是乔楚生的血!
“老乔!老乔!”路垚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试图挣扎,但乔楚生箍住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带着一种濒死也要护他周全的决绝。
书房内的杀手似乎也被乔楚生刚才凶悍的反击震慑住,枪声暂时停歇,只有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但路垚知道,这平静是致命的,杀手很可能在调整位置,或者……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不能等死!路垚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乔楚生的身体越来越沉,喘息也越发粗重压抑,他撑不了多久了!
路垚的目光越过乔楚生染血的肩膀,死死盯住几步之外、在刚才混乱中被甩出去、翻倒在地的试剂箱。箱子盖开了,里面的玻璃瓶碎了大半,各色液体混合着玻璃碴流淌出来,在狼藉的地毯上形成一滩诡异的混合物。
化学!他的保命符!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路垚。他记得箱子里还有几瓶完好的东西:高浓度的乙醚、一瓶强氧化剂(可能是高锰酸钾或氯酸钾粉末)、一小瓶浓硫酸……以及他为了防身偷偷配制的、混合了辣椒素和催泪成分的刺激性粉末!
“老乔……松开……一点点……就一点点……”路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艰难地扭动身体,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乔楚生沉重的身躯下抽出一点活动的空间。
乔楚生似乎听到了,箍着他的手臂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缝隙。就是现在!路垚像一条滑溜的鱼,猛地从这缝隙里抽出了一只手臂!他甚至能感觉到子弹擦过手臂带起的灼热气流!但他顾不上了!
他伸长手臂,不顾地上尖锐的玻璃碎片,奋力地够向那滩混合的化学液体和散落的粉末!指尖传来玻璃刺破的剧痛,但他毫不在意,抓起一把混合了辣椒催泪粉、强氧化剂粉末以及少量高浓度乙醚的湿漉漉、黏糊糊的混合物!
就在这时!书房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一个戴着鸭舌帽、蒙着下半张脸的黑色身影举枪冲出,枪口瞬间对准了地上纠缠的两人!
路垚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凶光!在杀手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团致命的混合物狠狠朝着对方的面门砸了过去!
“去死吧!”路垚嘶吼出声!
“噗嗤!”混合物精准地糊在了杀手的脸上!紧接着—— “嗤啦——!”
刺鼻的、混合着辣椒的辛辣、催泪剂的刺激和强氧化剂与乙醚接触瞬间产生的剧烈反应气体,如同一个小型的化学炸弹,在杀手的面部猛烈爆发!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刺耳的腐蚀声升腾而起!
“啊——!我的眼睛!!”杀手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手中的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双手疯狂地去抓挠自己的脸,那混合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他的皮肤和粘膜,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
好机会!
压在路垚身上的乔楚生,仿佛被路垚这搏命一击激发了最后的潜力。他闷哼一声,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翻身坐起!动作快如闪电,染血的手掌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如同受伤的猎豹般扑出,一脚狠狠踢开杀手掉落的枪,紧接着一记凶狠的手刀,精准地砍在杀手的后颈!
杀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像截木头般瘫软下去,只剩下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危机暂时解除了。
乔楚生做完这一切,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他背后的枪伤,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染红了黑色的风衣,在身下积成一滩刺目的鲜红。
“老乔!”路垚连滚带爬地扑到乔楚生身边,看着他背上那个狰狞的弹孔和不断涌出的鲜血,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但这次,恐惧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眼前这个为他挡枪的男人可能会死!
“药……药箱……”乔楚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路垚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幸存的试剂箱。还好!角落里,一个装着医用酒精和简易缝合包、止血粉的小急救盒还完好无损!这是他为了处理实验小伤准备的,没想到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急救盒,拿出酒精、纱布和止血粉。看着乔楚生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路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怕血!他怕得要死!尤其是这么多血!
“别……别晕……”乔楚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状态,艰难地侧过头,布满冷汗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三土……靠你了……我要是死了……你找谁……结账去……”
这句带着血腥味的玩笑,像一剂强心针,猛地刺中了路垚。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对!乔楚生不能死!他死了,自己找谁要钱去?!这个念头荒谬却有效,暂时压倒了生理性的恐惧。
“闭嘴……省点力气……死不了……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呢!”路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凶狠。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双手,撕开乔楚生伤口周围被血浸透的衣服。他先用大量的酒精冲洗伤口,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乔楚生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呼痛。
路垚看着那翻卷的皮肉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操作”上,就像在实验室处理危险的化学物质。他颤抖着将整瓶止血粉不要钱似的倒进伤口,然后用纱布死死按压住!
“唔!”巨大的压力让乔楚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忍着!”路垚的声音也在抖,但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学过一点急救皮毛,知道必须持续按压止血。他整个人几乎扑在乔楚生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压着那块被鲜血迅速染红的纱布。
冰冷的雨水还在从破碎的窗户灌入,打在他们身上。路垚紧紧贴着乔楚生滚烫的、因剧痛而颤抖的背脊,感受着那微弱却依然顽强的心跳透过湿冷的衣物传来。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老乔……别睡……听见没……阿斗他们……快来了……”路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一遍遍在乔楚生耳边说着,既是提醒他,也是给自己打气。
乔楚生没有回应,只是沉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的剧痛。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徘徊,但路垚那带着哭腔的、喋喋不休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从抱怨医药费到回忆上次没结清的顾问费),像一根细细的线,顽强地拽着他,不让他彻底沉入黑暗。
两人就这样在冰冷的雨夜、弥漫着硝烟血腥的死亡现场,以一种极其狼狈又无比紧密的姿态相互支撑着。巡捕房的人,你们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