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路垚死死压在乔楚生背上的伤口处,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纱布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温热的液体甚至渗透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袖。乔楚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体温也在下降,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这反常的平静让路垚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乔……乔楚生!说话!别睡!”路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拍打乔楚生冰冷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湿滑,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生命流逝的征兆。
就在路垚快要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吞噬时,公寓楼下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探长!路先生!”
是阿斗他们!路垚从未觉得阿斗那粗犷的嗓门如此动听过!
“这里!四楼!快!乔探长中枪了!快!”路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脚步声如擂鼓般迅速逼近。阿斗带着几个精干的巡捕,全副武装地冲了上来,看到走廊和客厅里的惨状,尤其是倒在血泊中的周文彬、瘫软在地的杀手,以及跪在地上、浑身是血死死按着乔楚生伤口的、脸色惨白如鬼的路垚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探长!”阿斗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前。
“别动他!先止血!”路垚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利,“伤口在背上!我压着!快!止血带!绷带!还有担架!快啊!”他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指挥力,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怕死懒散的路顾问。
阿斗等人立刻行动起来,训练有素。有人迅速拿出更专业的急救包,剪开乔楚生伤口周围残存的衣物,露出那个狰狞的弹孔。路垚这才敢慢慢松开早已僵硬麻木的手。专业的止血带被迅速扎在伤口上方,新的止血粉和厚厚敷料被按压上去,然后用绷带紧紧缠绕固定。
“子弹还在里面,必须马上送医院手术!”阿斗检查后,脸色极其难看。
“抬!小心点!”路垚在一旁焦急地指挥,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乔楚生抬上简易担架。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乔楚生毫无血色的脸上,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路先生,您的手……”一个巡捕注意到路垚满手是血,还有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路垚这才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刺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又看了看担架上生死未卜的乔楚生,猛地一甩手:“死不了!先救他!快走!”
阿斗留下两人看守现场(周文彬尸体和昏迷的杀手),亲自带人抬起担架,快步下楼。路垚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昂贵的羊绒大衣上满是血污和泥泞,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价值。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担架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
黑色的奥斯汀轿车在雨夜中疾驰,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向最近的教会医院。路垚蜷缩在副驾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座上被阿斗扶着、依旧昏迷的乔楚生。每一次汽车的颠簸,都让路垚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那微弱的呼吸就此停止。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车窗,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路垚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颤抖,乔楚生滚烫的鲜血浸透他手掌的触感,仿佛烙印般挥之不去。那个总是像山一样挡在他前面,替他挡掉所有明枪暗箭的乔探长,此刻却像个脆弱的瓷娃娃躺在这里。
“老乔……你千万别有事……”路垚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只要你挺过来……我……我免费帮你破三个案子……不,五个!十个也行!”他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许下承诺,只求换回那道熟悉的身影。
医院刺眼的灯光终于出现在雨幕中。车子一个急刹停在急诊门口。早已接到通知的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冲了出来。乔楚生被迅速转移,推进了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路垚和阿斗等人隔绝在外。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在路垚失魂落魄的脸上,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蔓延开来的冰冷和后怕。
阿斗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白幼宁接到消息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看到手术室的灯和墙角缩成一团、像个被遗弃孩子的路垚,以及他满身的血迹,吓得捂住了嘴。
“三土……你……”白幼宁蹲下来,声音发颤。
路垚没有抬头,只是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疲惫:“血……都是他的……我没事……”他顿了顿,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幼宁,我好怕……”
这一刻,那个总是精于算计、插科打诨的路垚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彻底击垮的灵魂。他所有的勇气,似乎都在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和急救中用尽了。手术室那盏亮着的红灯,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也是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