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每一个等待的人身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手术室内隐约传来的器械碰撞声,重重敲击着门外众人的神经。
路垚依旧蜷缩在墙角的地上,湿冷的大衣裹着他,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发抖。白幼宁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热水,担忧地看着他。阿斗像一尊铁塔,守在手术室门口,脸色凝重,双拳紧握。
“路垚,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伤成这样?”白幼宁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
路垚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他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从收到神秘照片地址,到雨夜追踪至梧桐公馆,发现周文彬被杀,遭遇枪手伏击,乔楚生为他挡枪,以及他情急之下用化学混合物反击的经过。
“……他就那么扑过来……子弹打在他背上……好多血……”路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搓着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黏腻温热的触感,“……他要是死了……”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是猛地又抱紧了膝盖,将脸埋得更深。
白幼宁听得心惊肉跳,眼眶泛红。阿斗更是牙关紧咬,眼中怒火燃烧:“那个杀手呢?死了没?”
“没死,被打晕了,阿斗哥你的人看着。”路垚闷声道。
“等探长出来,我非撬开他的嘴不可!”阿斗恨恨地说。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三人立刻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紧张地围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阿斗急切地问。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万幸,子弹没有伤及内脏和主要血管,取出来了。但是失血过多,伤口也很深,引发了高烧,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密切观察,防止感染和并发症。人已经送到特护病房了。”
听到“没伤及内脏”、“子弹取出”,路垚紧绷的神经像是被骤然剪断,腿一软,差点瘫倒,被白幼宁一把扶住。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我们能看看他吗?”白幼宁问。
“病人需要绝对安静,暂时不能探视。等他醒了,情况稳定了再说。”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虽然暂时不能见人,但知道乔楚生还活着,手术也成功了,压在众人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阿斗立刻安排人手加强病房守卫,并亲自回巡捕房提审那个昏迷的杀手。
路垚在阿斗和白幼宁的劝说下,终于肯去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护士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掉血污和玻璃碎屑,消毒包扎。看着被纱布包裹的手指,路垚有些恍惚。这点小伤,比起乔楚生背上的枪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拒绝了白幼宁让他回去换衣服休息的建议,固执地守在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白幼宁无奈,只好陪着他。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更加寂静。白幼宁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路垚却毫无睡意,眼睛死死盯着病房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的一切:乔楚生扑过来时决绝的眼神,压在他身上沉重的分量,那汩汩涌出的热血……还有自己用那团乱七八糟的化学混合物砸向杀手时的疯狂……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是恐惧吗?当然是。是后怕吗?绝对是。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深的、让他心慌意乱的东西——一种沉甸甸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的亏欠感和……依赖感。
乔楚生为他挡了子弹。这个认知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他路垚,贪财怕死,最讨厌欠人情,尤其讨厌欠这种用命换来的、大到他还不起的人情!
“乔楚生……”路垚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心绪,“……你最好快点醒过来……不然……不然欠你的这条命……我拿什么还……”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神经却依然紧绷着。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泛着寒气的夜色。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萦绕不去。在这片死寂的等待中,路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总是冷着脸、替他收拾烂摊子、纵容他讨价还价的乔探长,在他生命中的分量,早已重得超出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