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尚未散去，巡捕房地下审讯室里却弥漫着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阴冷和铁锈气息。空气潮湿，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阿斗和另一个巡捕的身影拉得扭曲而庞大。
那个在梧桐公馆被路垚的化学混合物毁容、又被乔楚生击晕的杀手，此刻被牢牢地铐在冰冷的铁椅上。他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痛苦扭曲的眼睛和嘴巴，纱布上还渗着黄褐色的脓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
阿斗抱着双臂，眼神冷得像冰，盯着这个差点害死自家探长的杂碎：“姓名？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杀周文彬？为什么伏击乔探长？”
杀手只是痛苦地呻吟，眼神涣散，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装死？”阿斗冷笑一声，拿起桌上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冰冷的脏水，“老子让你清醒清醒！”说着就要泼过去。
“慢着。”一个低沉而略显虚弱的声音在审讯室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乔楚生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脸色依旧苍白，在阿斗一个心腹的搀扶下，强撑着站在门口。他背上的伤口显然还在剧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直直刺向铁椅上的杀手。路垚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却又不敢阻拦。
“探长！您怎么来了？！”阿斗又惊又急，连忙搬过一张椅子让乔楚生坐下。
“死不了。”乔楚生摆摆手，拒绝了椅子，他需要站着保持威慑。他的目光落在杀手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你脸上的东西，腐蚀性很强。不及时用特效药，会烂穿骨头，痛苦地活上十天半个月再死。想死得痛快点，还是想试试？”
杀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恐惧瞬间压倒了痛苦，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乔楚生不再看他，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巡捕房没有特效药。但我知道谁有。要不要命，看你自己的选择。”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可以赌一赌，看看你背后的人，会不会冒险来救你，或者……灭口。”
赤裸裸的威胁和现实的恐惧，远比粗暴的刑讯更有效。杀手的心理防线在剧痛和死亡的恐惧下彻底崩溃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挣扎着嘶哑地开口：“我……我说……我叫……蝰蛇……是……是‘先生’……派我来的……”
“‘先生’是谁？”乔楚生追问，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蝰蛇痛苦地摇头，纱布下的脸扭曲着，“都是……单线联系……钱……钱是放在……霞飞路……大通银行……租的保险柜里……钥匙……钥匙在周文彬……书房……地球仪底座里……”
霞飞路大通银行！又是霞飞路！而且提到了保险柜钥匙！
路垚精神一振，立刻看向乔楚生。乔楚生眼神微凝，示意阿斗记下。
“任务是什么？”乔楚生继续问。
“杀……杀了周文彬……拿走……拿走他保险柜钥匙……还有……他……他研究的所有……资料……然后……清理现场……”蝰蛇喘息着，“后来……你们来了……‘先生’……临时加钱……说……说那个穿大衣的……戴眼镜的……也要……一起解决……”他浑浊的眼睛瞟向路垚，带着临死的怨毒。
路垚被他看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往乔楚生身后缩了缩。果然，自己也是目标！
“资料？什么资料？”乔楚生捕捉到关键。
“不……不清楚……好像是……化学配方……和……和账本……”蝰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账本？谁的账本？”乔楚生追问。
“不……不知道……只说……很重要……必须……毁掉……”蝰蛇说完这句，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审讯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线索指向了霞飞路大通银行的保险柜，以及周文彬书房里可能存在的“化学配方”和“账本”。更重要的是，幕后黑手代号“先生”，行事极其谨慎，蝰蛇这种底层杀手根本接触不到核心。
“探长，这……”阿斗看向乔楚生。
乔楚生眉头紧锁，背上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强撑着，声音依旧沉稳：“立刻派人，秘密搜查周文彬的公寓，重点是书房，找地球仪底座里的钥匙，还有所有研究资料和账本！记住，要快，要隐秘！另外，查霞飞路大通银行，蝰蛇租用的保险柜信息。”
“是！”阿斗领命，立刻去安排。
乔楚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旁边搀扶的巡捕连忙用力扶稳他。
“逞能！”路垚忍不住小声抱怨，赶紧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是白幼宁熬的鸡汤，还冒着热气，“赶紧回去躺着！医生说了你要静养！”他把保温桶塞到乔楚生手里，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后怕。刚才蝰蛇看他的眼神，让他心有余悸。
乔楚生没接鸡汤，只是深深地看了路垚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对他安全的担忧，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你……跟我回医院。在案子水落石出前，别乱跑。”
路垚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被搀扶着的乔楚生身后，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和绝望气息的审讯室。
霞飞路大通银行……那个差点要了他们命的地方，似乎又成了解开谜团的关键。而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先生”，就像一条真正的毒蛇，吐着信子，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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