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风暴

教会医院特护病房的气氛，比停尸房还要凝重冰冷。

乔楚生被强行按回病床，背上的伤口因为崩裂失血和巨大的情绪冲击，引发了高烧，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时不时地因疼痛或梦魇而微微抽搐。医生重新处理了伤口，挂上了点滴和退烧药，严厉警告必须绝对静养。

白启礼脸色铁青地站在病床边，看着养子苍白虚弱的样子，再看看病床旁椅子上那件沾满鲜血的风衣，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利剑，狠狠刺向缩在病房角落、同样狼狈不堪、脸色灰败的路垚。

“路垚！”白启礼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是你！又是为了你！楚生他刚捡回半条命！你就又把他拖出去！拖到那该死的银行！让他伤成这样！你是不是非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才甘心？！”

路垚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白启礼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火辣辣的疼。他无法反驳。乔楚生背上的血，昏迷中痛苦的表情，还有他看到那张照片时震惊悲怆的眼神……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我……”路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

“对不起？！”白启礼怒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一句对不起值几条命？！路垚！我告诉你！楚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白启礼第一个不放过你！我不管你是路家少爷还是什么狗屁天才！在上海滩，我让你……”

“爸！！”白幼宁哭着扑上来，死死拉住暴怒的父亲，“你小声点！乔大哥需要休息！不全是三土的错！是那些坏人！是案子……”

“案子？！什么狗屁案子比命还重要？！”白启礼甩开女儿，指着路垚，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看看他！从认识你开始，楚生身上添了多少伤？哪次不是为你？！你就是个灾星！扫把星！楚生对你仁至义尽，你呢？你把他当什么？！”

“扫把星”、“灾星”……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路垚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眶通红，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没想害乔楚生……他只是……只是……

巨大的委屈、自责、恐惧和连日来的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路垚强撑的防线。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声音破碎地哭喊出来：“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他会伤得这么重！我不知道他……他看到那照片会……会……”他哽咽得说不下去，脑海中全是乔楚生看到照片时那痛彻心扉的眼神。

“照片？什么照片？”白启礼一愣。

路垚却像是没听见，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崩溃中，他猛地指向病床上昏迷的乔楚生，对着白启礼哭喊，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你以为我想欠他吗？！你以为我想看他为我挡枪吗？！我比谁都怕！我怕他死！我怕得要死！他要是死了……我……”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更汹涌的泪水。他颓然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病房里只剩下路垚压抑的哭声和白启礼粗重的喘息。白幼宁看着崩溃的路垚，再看看病床上昏迷的乔楚生，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白启礼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路垚，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听着他那句撕心裂肺的“我怕他死”，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路垚并非存心？可看着视如己出的楚生一次次为这小子涉险，甚至差点送命，他这颗心……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等他醒了……你们都给我滚远点！让他好好养伤！”说完，他不再看路垚，颓然地坐到了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目光沉重地落在乔楚生苍白的脸上。

路垚依旧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白启礼的话像刀子，但更深的恐惧和自责啃噬着他。乔楚生昏迷前那悲怆的眼神，还有怀表里那张照片……那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乔楚生有那样的反应？他和这个案子……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巨大的谜团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枷锁，将路垚紧紧缠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乔楚生，似乎都被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深、更黑暗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