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在高烧和伤痛中昏睡了一天一夜。路垚被白幼宁强行拖回公寓换了身干净衣服，又被逼着吃了点东西，但他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坐立不安。白启礼的怒斥、乔楚生昏迷前悲怆的眼神、还有那个神秘的怀表照片，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
第二天下午，阿斗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乔楚生终于退烧了，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清醒了；二是从银行保险柜取出的证物，尤其是那几卷缩微胶卷，巡捕房的技术人员束手无策——胶卷内容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双重密码加密过，强行破解可能会损毁胶卷。
“探长说……让你看看。”阿斗将胶卷的影印件和密码本（从周文彬书房找到的一份看似普通的化学笔记，但被怀疑是密码母本）交给了路垚。
路垚立刻赶到医院。病房里很安静，乔楚生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和冷静，只是深处似乎沉淀着一些路垚看不懂的沉重东西。他背上的伤显然还很痛，让他无法久坐。
看到路垚进来，乔楚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无恙，然后才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沙哑：“胶卷……有把握吗？”
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只有最直接的信任和托付。路垚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掩饰住情绪，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影印件和密码本：“我试试。”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愧疚和杂念暂时压下。现在，解开密码，找到“先生”和Z.R.F的证据，才是对乔楚生最好的交代！
路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密码破解中。他先快速浏览了一遍那本化学笔记，里面记录了大量复杂的分子式、实验条件和反应方程式，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科研记录。
“双重密码……化学笔记是母本……”路垚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第一层可能是化学式替换……第二层……可能是坐标定位或者特定提取……”
他尝试将胶卷影印件上那些看似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与笔记中的分子式进行对应替换。但替换出来的结果依旧杂乱无章。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垚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乔楚生安静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但路垚知道他在听。
“坐标……”路垚的目光再次落在化学笔记上。他注意到笔记的页码、行号、甚至某些分子式旁边的标注序号似乎有些特殊的规律。他尝试将胶卷上的数字拆解，一部分对应页码，一部分对应行号，再对应分子式中的元素符号进行二次转换……
“有了！”路垚突然低呼一声，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抓起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转换。
“Z.R.F - Zurich Renaissance Fiduciary (苏黎世复兴银行) … 确认其在上海分行的秘密账户，账户代号：夜莺……”
“信昌贸易 - 季度资金流水 … 异常流入：太平洋贸易公司（空壳）、隆昌商行（已被注销）… 最终流向：标注为‘鹧鸪’的离岸账户…”
“鹧鸪 - 最近一次指令接收：霞飞路梧桐公馆事件后12小时 … 指令内容：‘清理蝰蛇’、‘钥匙优先级转移’、‘启用备用通道：闸北码头，7号仓库，联系人：老K’ …”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信息被路垚破译出来！资金流向、指令记录、联络方式！“鹧鸪”果然是“先生”在上海的高级代理人！而“先生”在灭口周文彬、伏击他们失败后，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转移了关键物品（很可能是账本原件或更核心的物证）！地点就在——闸北码头7号仓库！联络人代号“老K”！
“老乔！找到了！”路垚激动地将破译出的关键信息递给乔楚生，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鹧鸪’的指令！备用通道！闸北码头7号仓库！联系人‘老K’！他们转移了东西！”
乔楚生接过纸，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疲惫和沉重被一种猎手锁定目标的专注取代。他看向路垚，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信任：“干得好，三土。”
路垚被他看得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随即又急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得赶紧去码头！不然东西可能又被转移了！”
乔楚生看着路垚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绑着绷带、隐隐作痛的身体，沉默了几秒。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参与行动。
“阿斗。”乔楚生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阿斗立刻进来。
“立刻带人，秘密包围闸北码头7号仓库。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确认目标‘老K’和转移物品。如有异动……果断控制！记住，对方可能有武装，务必小心！”乔楚生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决断，“行动全程，保持通讯。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是！探长！”阿斗领命，立刻转身去部署。
乔楚生安排完，似乎耗尽了力气，微微喘息着靠回床头，闭上眼睛，眉头因背上的疼痛而紧蹙。
路垚看着乔楚生强忍痛苦的样子，再看看他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格外苍白的脸，刚才破译密码的兴奋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和担忧。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老乔……那个……怀表……”
乔楚生闭着的眼睛猛地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病房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路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那个怀表和照片，是乔楚生心底最深、最痛的秘密，一个他目前还无法触碰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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